等到江遇下班的时候就只剩下顾寂一个人陪着他了，林松说自己明天有事儿困得熬不住了就先撤了，走之前把自己酒店的住址给了他们。
    顾寂陪着江遇从酒吧里出来的时候，那人似乎也累了，走路的步子看起来都有点虚浮着，站了那么长时间还要对付那些数不清的前来搭讪的人，可谓是心力交瘁。
    于是他搀着江遇的一只胳膊把他往自己的身体上靠。
    “我只是困了，又没喝醉，不至于。”江遇怕自己太重压到顾寂没敢实打实地往他身上压。
    “我知道，你先靠一会儿，我先打车，等会儿车就来了。”顾寂把他的位置摆了摆正，江遇已经困得不成样子了，眼皮沉得快要合在一起，迷迷糊糊地回应着顾寂的话。
    “江遇，你以前也这样吗？有人来找你说话的时候。”顾寂坐到他身边，把江遇身上的外套拢了拢。
    “嗯……”
    江遇值得是夜班，这会儿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周身都是夜晚的凉意，顾寂没穿外套有点冷，他往江遇身边靠了靠，刚挪了那么一点点位置，肩膀上就传来一点重量，像被人点了穴位似的，顾寂不敢动了，只是视线下移着看向睡着的江遇，他枕着自己的肩膀眼皮微微颤动，睡得并不安稳。
    他不说话了，刚翻到打车界面的手机也被关掉，周遭一片安静，路上偶尔有那么一两辆过往的车辆，也有出租车停下来想招揽生意，只是还没等司机开口，顾寂就会招招手让他走，继而转身观察着江遇有没有醒来。
    这样子让他想起那年他第一次见到江遇的时候，就在火车站，那个风雪夜，他被顾婕丢在火车站傻傻地等着一个不会回头的人，那时候江遇还没离开江家，跟着江云去了C市。
    江云跟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寒暄的时候，调皮的江遇自己跑了过来，他看见了跟自己年龄相仿的顾寂，或许是出于小孩子想交朋友的心理，江遇跑到站台那边买了一个烤红薯。顾寂闭着眼睛心底一片冰凉地往回走，他知道自己被骗了，他还是得回到那个地狱去。
    倏尔，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甜，在空气中弥漫着的，离他那么近，他不确定那声音是不是在叫他，“红薯，给你。”
    顾寂睁开眼睛，在寒凉萧瑟的冰天雪地里，他第一次见到江遇，白净漂亮的脸，打扮得精致又贵气，那人给了他一个烤得软烂的红薯，外皮有点焦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和丝丝热气。
    “我们一人一半。”江遇以为他不想和自己交朋友，有点着急起来，他把红薯掰成两半，把大的那一半分给顾寂塞到他手里，顾寂看到了那小孩儿手腕内侧的一颗黑色的痣，他后来就是凭着这个认出江遇的。
    他犹豫地伸出手，烤红薯的热气传到他手心的那一刻他才反应过来，囫囵吞了几口，红薯烫的他舌头疼顾寂也没停下，像是在赌气又像是真的饿极了。
    江遇连忙把自己的那一半也给了顾寂，“哥哥，你慢点吃，烫。”
    不过很快，江云就过来把江遇抱走了，江遇被抱在怀里费力地转过头跟顾寂挥手告别，他笑得开心，睫毛上沾了几片雪很快化开。
    顾寂愣愣的站在原地，徐明强从来不会那么抱着自己，他也不愿意跟那个只知道喝酒的混蛋亲近，等到江遇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里，他才茫然地看向了手里剩下的那一半烤红薯，已经有些凉了，但他并不会介意，两三口就吞了下去。
    顾寂很少有吃饱的时候，他等了那么长时间也没能等来顾婕答应要买给他的烤红薯，最后反而在江遇这里得到了。
    枕着自己肩膀入睡的人微微动了动，顾寂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发现江遇快醒了，于是他伸出手把江遇的肩膀揽了过来轻声叫他：
    “江遇，醒醒，回家了。”
    “嗯……几点了？”江遇没睁眼，黏黏糊糊问了句。
    “快6点了。”顾寂看了眼手机屏幕，原来他们已经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了，他竟一点儿也一没觉得时间过得慢。
    “6点了？！你不是8点就要去店里吗？”刚才还迷迷糊糊的人听到这话立刻清醒过来，就连声音都大了不少，说着就要从长椅上站起来一把抓过顾寂的手。
    “走走走，打车打车，我们回家，回去睡会儿。”江遇手忙脚乱地打车的时候顾寂却没有一点儿着急的意思，他拿过江遇手里的手机。
    “今天周六，不是我的班。下午两点我再去补课。”顾寂看不下去了，一句话把江遇从混沌中拉了出来，江遇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已经是周六了，他真是快睡懵过去了。
    “啧，睡糊涂了。”
    顾寂说自己不想打车回去，想慢慢往回走，江遇什么也没说也跟着他一步步往回走，反正他打工的酒吧离家也不是很远。
    “刚才你的朋友，你们关系很好吗？”顾寂走在江遇旁边，天已经亮的差不多了。
    “刚才……哦，你说林松啊？”江遇像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嗯。”
    “我小时候身边没什么朋友，林松是我那几年唯一一个能玩到一起的人，但也就那两年，后来他去外地上学了，我们也就没联系了。”
    江遇打了个哈欠睡意并没有完全消失，三言两语就带过了那些记忆，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顾寂的时间安排。
    “所以你是打算你是周末补课，工作日打工？那些课程能跟得上吗？”他停下脚步不放心地问道。
    先不说这个时间安排合不合理，这样一来顾寂基本就是没有时间休息了，9月份开学之后更是要迎来高强度的学习时间，他要这样坚持一年，江遇真的担心他身体能受得了吗？
    顾寂没说话，江遇觉得这不是一件小事，不论顾寂是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也好还是觉得他婆婆妈妈的也罢，他必须得问清楚，像是怕顾寂随时跑掉一样，江遇拽着顾寂的手腕，半天也没放开。
    “干什么这是，我又不会跑掉。”顾寂扯出一个笑，无可奈何地说。
    “我知道你不会跑，是我自己怕你跑掉。”
    “……那我跟店长商量一下，一三五去店里帮忙，二四六去补课，周日休息一天，怎么样？”顾寂思索片刻给出一个解决方案。
    “不用，你跟他说二四六你的班我来替你，工资结到你的账上，周六周天你在家休息。”
    “不行！那你酒吧里的事儿怎么办？我不同意。”顾寂几乎是在江遇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拧起眉，还没等他说完就否决了这个提议，江遇替他去上班？工资还结到他的账上？这什么鬼？
    “就两个月，两个月之后我就开学了——”江遇还想再劝。
    “一天也不行。”少见的，顾寂的声音变的冷淡起来，眼神也没什么温度，他转过身不看他，他不想欠他的。
    “顾寂，你听我说，我只是想让你不那么累，我——”
    “你是我什么人啊？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欠你的啊！”
    话音被打断，顾寂成功地让江遇安静下来，他有些不太能消化得了顾寂刚才的那句话。
    顾寂的声音其实并不怎么大甚至称得上平静，可偏偏就是这句话像是一根刺一样狠狠扎进江遇的心里，他没办法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这根刺拔出来，只能让它在那里生根，然后任由痛楚侵蚀整个心脏。
    顾寂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上是藏不住的慌乱和无措，身侧的手放开又握紧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江遇，因为他在江遇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名为失望的情绪，这让他无法思考。
    无力地张了张嘴可也只有唇瓣在动，他没能说出些什么，于是江遇等待了好一会儿之后便躲开了他的视线。
    这样充满戒备的顾寂让江遇有些无措，他仿佛看到了在C市和徐明强叫板的顾寂，
    他们之间一直都没有发生过什么矛盾，可是现在顾寂的态度让他甚至有种两个人的关系回到原点的感觉。
    早上6点的小巷也的确没什么人，他们第一次觉得对着彼此有一种无话可说的无力感，不，不是无话可说，是有太多的话想说却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说出口，所以只能沉默。
    “顾寂……”
    “回去吧，我累了。”顾寂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就自顾自地往回走了，背影清瘦而生硬，江遇想追上去跟他道歉可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定在原地一样没有动作，只能看着顾寂越走越远。
    那人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里，江遇靠在一面带着潮意的墙上，茫然地望着天，他想起就在刚刚，自己还跟顾寂还说要早点回家，那现在呢？现在他要回到哪里去呢？
    他掏出手机想给顾寂打电话让他别生气，可是纠结半晌还是没那个勇气，他要说什么呢？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是他考虑不周太唐突才让顾寂生气了，江遇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蹲下身，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