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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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遇买的火车票是最早的那班,他没告诉顾寂自己什么时候到,可是一下车还是从人群中看到了那个倔强的身影,顾寂稍稍远离人群,时不时往四处张望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明明只隔了几天而已,可他怎么觉得这人还长高了点儿?
江遇一下车他的目光就定在了顾寂坐在的位置,拎着行李箱大跨步地走了过去,江遇身形和容貌都很出挑,他还没走几步顾寂同样也看见他了,一直站着没动的身体终于找到了行进的轨道。
江遇在顾寂面前站定,这次他没再戴口罩露出好看而白净的脸,在临城,在没有暴力和伤害的地方,顾寂终于可以站在阳光下,肆无忌惮地不用遮遮掩掩,可以享受那些原本就属于他的生活。
“我怎么觉得你长高了点儿?”江遇踮了踮脚看起来像是在跟顾寂比个子,顾寂被他逗笑露出一个浅浅的弧度,伸手想帮他拿行李箱。
“身高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比的,你比我高不是很明显么?”
他不是很在意这东西,以前上学的时候班里的男生还会因为身高的问题吵起来,顾寂对这个不感兴趣,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也不能像别人那样幅度很大的活动,否则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疤就会露出来,其实他不是怕别人议论。
那或许会吓到其他同学,顾寂是这么想的。
“干嘛?你是来接我的,东西说什么也不能让你拿了。”江遇有些无奈又好笑地看着想要帮他拿行李箱的顾寂,抓着行李箱的拉杆往自己身边放了放,看着顾寂有些失落的眼神,想了想又说:
“这样,你帮我拿背包吧,背了一路了都,肩膀疼。”
就那一点东西,无非就是充电线和一些身份证之类的东西,还压得肩膀疼。
“好,你给我,我帮你拿。”没想到这层的顾寂心情好了许多,伸手接背包的时候他瞥见江遇手腕上还带着那根写着“金榜题名”的红绳,他有些好奇,指了指江遇的手腕问他:
“不是已经考完了吗?怎么还带着这个。”
江遇把包递给他之后晃了几下手腕,那根红绳也跟着在顾寂眼前来回动,“这个啊,谁说考完试就不能戴了?我觉得最后考英语的时候发挥得还挺不错的,说不定就是这根红绳起作用了呢。我干脆继续戴着呗,说不定还真有什么好运呢。”
江遇意料之中地看见了顾寂笑起来的脸,和他之前见到的冷厉倔强的模样全然不同,整个人都软化了似的没有一点点戒备。
“这么灵验啊?我那天刚打算上车来着,就看见路边有买这个的,随手买了一个。”
他揣了一路,那趟车上人还挺多的,这根红绳被顾寂和自己的身份证放在一起,他时不时就要摸一摸确认没被自己弄丢。
“当然灵验了,所以我才一直戴着啊。”
两个人并肩往回走,江遇虽然头一次来临城,但是有顾寂在前面引路他倒是熟练的跟个本地人似的,一路上他拉着顾寂问东问西的停不下来,比如:
“你一般出门都怎么走啊?地铁?自行车?还是走路啊?”
“你这一天大概在外面呆到几点回去啊?要是回去的晚了会不会被拦在门外啊?”
“临城还挺热闹的,周末的时候是不是人更多啊?”
“还有啊,你——”
“江遇,”他还想问,可是顾寂却再也没忍住嘴角的笑直接打断了他,“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就好了,之前不是还说自己从来不拐弯抹角的吗?”
江遇眨了眨眼睛像是很无辜的样子,“哪有啊,我就随口一问,没想干嘛。”
顾寂停下来听完他的狡辩才说,“问我出门怎么走是想知道我工作的地方远不远偏不偏,问我几点回去是想问我一天打工的时长是多少,至于周末的时候人多不多是想——”
“想知道你周末的时候是不是有时间出来玩儿,还是说一个礼拜七天都在打工。”江遇接过话说出了自己真正想问的问题,他有点不好意思,因为顾寂看出了他的心思,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光明磊落。
顾寂挑了挑眉笑着点头,“还说你没想干嘛,都被我猜到了吧。”
江遇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认输。
“知道了,下次直接问你。”顾寂的眉眼也舒展开来,他很喜欢听江遇说“下次”、“以后”、这种字眼,总是能敏感地捕捉到这些词,好像江遇说了有下次就一定会有下次。
江遇不会骗他,顾寂在这件事上总是很有信心。
又走了好一会儿,他们到了一个布置简单没什么人的地儿,跟原来在C市的那间出租屋的环境差别很大,至少阳光充足,偶尔会传来一阵蝉鸣声。
不远处的街道两侧是郁郁葱葱的树,即使高矮不一却正值盛夏,看起来也很茂密。树荫地下躺了一只懒懒的狗,脖子上挂着蓝色的铃铛,至少不是流浪狗。
这里跟市中心隔了一段距离,因此也不会太过喧闹。
原来清净安和也能给人一种看得见无限希望的感觉,江遇只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心脏的位置变得很轻盈。
“挺好,阳光挺好,风也很舒服,”江遇擦了擦额头微微渗出的汗,转身对顾寂说,“顾寂,你还挺会挑地方。”
顾寂得意地仰起头看他,说:“这儿阳光好,只要太阳还没落下去,什么时候都能照得进去,我喜欢。”
这里是临城,不会变成第二个C市,这是他自己住的地方,当然也不会和那个阴暗湿冷的地方一样,就像过去的顾寂和现在的顾寂也不会再有相遇的时候。
“我也觉得挺好。”江遇迎上顾寂的眼神,他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读出了希望和期待。
于是他也开始期待。
“你先坐那儿吧,我替你把行李放进去。”
推门而入的顾寂很自然地接过江遇手里的行李箱,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兜里的钱够不够请江遇吃一顿像样的饭,毕竟这是江遇第一次来他家里,不能随便糊弄过去。
“你别忙活了,这一路走得不累么?歇会儿吧。”江遇赶忙叫住忙前忙后的顾寂,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侧身问他:“我记得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是哪班的车啊,你怎么去了?”
他刚下车看到顾寂的时候就想问来着,只不过很快就被“顾寂长高了”这个思绪拉偏了也就没问,这会儿又想起来了。
“你说了啊,”顾寂直直地盯着他,很平常地说:“你说了,高考完就来找我的,我想着那应该就在这几天了吧。”
江遇愣住,慢慢消化着顾寂的话,过了大概两分钟之后他才想明白,或者说他才敢往那边想,晃神笑了笑眼底浮起一片软意。
“就这么相信我啊?不怕我骗你?”这人就这么相信他啊。
“你会吗?”顾寂明知道江遇不会骗他,却还是明知故问,说完这句他往嘴里灌了口水,两侧的脸鼓了起来,看着江遇的眼神略显无辜。
“不会。”毫不犹豫的回答,偏偏在顾寂意料之中,他一点也不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仿佛他一早就知道答案会是这个,仿佛江遇天生就不会欺骗他,仿佛他本就该信任江遇。
这世界上有很多无解的命题,或许他们之间也存在一个无解的问题,有一天会在彼此身上找到最优解。
他身边向来没什么能够让他完全信任的人,毕竟就连他曾经唯一能够相信和依靠的妈妈也曾放弃过自己,但是顾寂就是相信江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这个人曾经不止一次地把他从犯罪的边缘和毁灭的高空拉了回来。
“你在这边儿待几天?”顾寂忽然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我才刚来,就先不考虑这个问题了吧,嗯……至少等到分数出来之后吧。”江遇用了几秒的时间斟酌了一下,给出一个答案。
分数出来之后?顾寂蹙起眉想了想。
那还有好一段时间呢。得到答案之后,他浑然不觉自己那皱着的眉头慢慢松开。
“我一会儿就在这附近找个酒店住下来,不会离你太远的,刚过来的时候好像这楼下几百米的地方就有一个。”江遇回想了一番自己刚才过来的时候好像有看到一个小型的连锁酒店,星级不高但是这也意味着花销不会太高。
正好适合他。
顾寂喝水的动作彻底停下来,反问一句:“为什么要住酒店?”
他哪儿来那么多钱可以住这么久?酒店?那不合适。
“我之前经常会替别人顶班,他们的工资自然也就归我了。”还有一句,他卖出去的酒不出意外的话,基本上都是最多的那个,抽成抽得多一点也没什么问题吧?
想起那个看着他年纪小以为他没什么社会经验还想克扣他工资但没成功的老板。
哦,不对,是前老板,江遇还有些想笑。
但是江遇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是不敢把这句话说出口,被他吞到了肚子里,想到这里他看着顾寂的目光也有些躲闪,搞得好像自己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一样。
他真的只是负责调酒而已啊!!江遇可以对天发誓,他是个根正苗红的遵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正经人。
“说起来我来这里之前和这边酒吧的老板联系过了,明天就在他那儿打工去了。”这边的酒吧老板是林叔的一个朋友开的,林叔知道他要来这边就提前联系了自己的朋友,起初江遇说什么也不愿意麻烦他,林叔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他不得不接受了这份好意。
“你不是说是去找朋友的吗?万一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工作还得让你朋友管吃管住的,人家爸妈同意了?少说那也得一个月的时间吧?”
江遇后知后觉自己考虑不周,他只想着要来见顾寂却忘了这茬,顾寂刚来这边也才不过几个月,养活自己尚且困难,他这么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不就是在给他添麻烦吗?
稳重如江遇,也有失策的时候。
思来想去,江遇只好先接受了林叔的好意,想着一定得找个机会把这份恩情还回去。
“还是调酒?”江遇觉得顾寂有点不开心,至少比起刚才进门的时候没那么开心,可他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他怎么惹到顾寂了,只能闷声答了一句:“嗯。”
好一会儿,没人说话,顾寂不知道怎么说,江遇是不敢说,站在原地跟站军姿似的,就差没敬个礼了。
江遇自己都觉得纳闷:他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怂了?
正当他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开口才能打破这让人受不了的沉默时,前面传来顾寂平静地疑问声:
“为什么一定要出去住?住这里不行吗?”
这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响,在整间房子里炸开。
江遇有些迟疑地把目光投向了旁边仅有一张的床,这要怎么睡啊?有点挤吧?这明显是个单人床啊,他要是躺上去那顾寂能休息好吗?
他认真的吗?
只不过江遇在那儿头脑风暴的时候顾寂正在跟他生闷气,他正背对着自己坐,因此江遇也没能看到顾寂在悄悄调整自己有些不稳的呼吸节奏。
“不是觉得不行,你看啊,”江遇艰涩开口,谨慎措辞,“我这身高再加上你,这一张床感觉不太躺得下的样子,你白天不是还要打工吗?晚上休息不好可不行。”
他这么说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吧?江遇在心里思索着。
“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睡一张床了?”
江遇:?
????
啥意思?
猛然抬头,江遇对上了顾寂不解的眼神,江遇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你这儿不是只有一张床吗?”然而紧接着江遇就看见顾寂手一抬指向了外面,“那间,是留给你的。”
江遇整张脸都要烧起来了,像是头顶上方悬了一把利剑一样他整个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他长这么大头一次觉得自己感受到了什么叫“自作多情”。
“你,你说清楚啊你,吓得我——”即使他非常非常不想承认,但是,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他舌头打结不是一点两点。
“那你想跟我住一起啊?”顾寂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开始了灵魂的第二问,这次江遇吸取了教训没有被他那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所迷惑,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江遇彻底被噎住,顾寂看着他这副样子终于忍俊不禁,摆了摆手大发慈悲地放过了杵着一动不动的江遇。
“你那个酒吧在哪儿啊?”
“我还没去呢,林叔跟我说他朋友明天会来接我的,说是不着急。”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住在这里?”
“……也可以。”
“那我帮你把行李搬进去。”顾寂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帮他把行李箱又搁到了外面的闲置房里。
“话说,你为什么要租两间房子啊?你这租金不得多加一倍?”江遇跟在顾寂身后,问出了那个憋了他很久的问题,这小子把钱都花在房租上了?
“没,我当时就租了一间,房东阿姨人很好,专门给我选了采光好的这间,外面那间没什么人住一直都空着,阿姨说让我有什么重要物品什么的可以放进去。”顾寂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身看着江遇,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
“阿姨说我年纪小又没什么人照顾,可能她觉得我自己一个人怪可怜的。”
江遇:……
他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哪里不太对劲的感觉?
顾寂看了眼时间才想起来自己打工时间到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上面还系了一只德牧犬的布娃娃,小小的晃来晃去。
“这个是备用钥匙,我自己留了一串,这个是给你的。”
江遇拨了拨上面的玩偶说,“怎么还挂了个玩偶?还挺好玩儿。”
“像你。”顾寂淡淡道,好像他只是说了一句再普通不过的的闲聊话罢了。
江遇:?
或许是因为今天顾寂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频率实在是过高了,江遇几乎都要对他的话免疫了,听到这话也只不过是轻咳了两声,随后就收下了钥匙。
江遇还在咳嗽的时候顾寂却像是什么都没做的没事儿人似的自己背了个黑色的斜挎包出门了,临走前还叮嘱江遇等他回来。
“我又不会跑,还能去哪儿啊,你去吧。”
江遇摆了摆手让他放心,顾寂倏尔笑起来两只手举过头顶踮起脚尖朝他也挥了挥手。
“傻的。”江遇站在窗子前看着楼下慢慢走远的顾寂,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