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2纪实文学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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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明是初春,他却觉得这人间还是冰天雪地。
    那点猩红彻底熄灭,江遇扔下烟头踩了踩,随意披上一件外套,这屋子闷得慌待不住,推开门的瞬间冷气迎面吹在他的脸上,整个人清醒不少,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不睡觉?”冷冽的音色,墙边站着一个人。
    “我靠!大半夜的要吓死人啊?”
    江遇先是吓了一大跳,又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几秒后反应过来,是刚才那个满身是伤的男生。
    “呵,”
    顾寂转过身对上他的目光,上下扫视一番脸上没什么波澜,江遇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刚才跟那个混蛋对峙的架势,”顾寂垂下眼帘盯着地面说:
    “我还以为这世上没你怕的东西。”
    江遇拢了拢外套,靠在斑驳的墙上,石灰沾染在黑色的外套上,借着月光,顾寂看到了那些两眼的白,与那身黑色衣服格格不入,就像他一直黑暗无光的人生。
    “那个混蛋?”
    江遇仰起头,手在墙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来回敲,“他可没法跟鬼比,鬼可没他那么怂。”
    顾寂难得一见地轻笑一声,他忽然对面前这个男生很感兴趣,至少在“那个混蛋”的问题上,他们的观点出奇的一致。
    “不冷吗?穿着个短袖瞎晃悠。”
    江遇扬了扬下巴,他的目光淡淡地落在顾寂露出来的手臂上,比起他身上那件被烟头烫出两个破洞的白色短袖,江遇觉得顾寂的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更白上几分。
    “没觉得冷。”
    顾寂无所谓地摇了摇头,他不觉得这世上还会有人关心自己的冷热,江遇只不过随口一问罢了,他也没太放在心上。
    过道里有风吹过,顾寂的白色短袖和身体贴得更紧,江遇看了看他单薄的打扮,伸手将失修的栅栏又合紧了些,只是那栅栏总是关不上,总会留下那么一点儿开口,于是风就从那里灌了进来。
    “啧,没完了还。”
    江遇似乎是跟栅栏杠上了,从旁边踢了块转头直接堵上了。这下没有风了,顾寂觉得周身的冷意稍稍远离了些。
    “你抽烟啊?”顾寂刚才在风里捕捉到了烟草的味道,应该是江遇身上的。
    “昂,不行啊?”
    江遇不禁想起他们刚才谈论的“那个混蛋”,以为顾寂应该是不怎么喜欢烟味儿,于是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不经意间问了句。
    “也不是,”
    顾寂否认了,两人没再说话,在这狭窄的过道里安静如斯。
    江遇有些困了,他心里发闷地奇怪:怎么跟这人说话像是听了首摇篮曲似的?
    “你,不回去?打算在这待上一夜?”他想转身离开又觉得直接走人不合适,于是委婉提醒他自己要睡觉了。
    顾寂不答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江遇。”
    倒是没一点拖泥带水的意思。
    顾寂点点头,默默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江遇,他在地狱门口遇见的,唯一一个停下来对他伸出手的人。
    “这就完了?”
    江遇不自觉地顶腮,有些好奇面前这人为什么没了下文。
    “什么?”顾寂有些怔愣,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你这人问了别人的名字,礼尚往来,也该告诉别人你叫什么吧?”
    江遇觉得这人好像有点不太聪明,因为他笑的太明显,肩膀微微抖动着,肩上的外套往下掉了些,他也没管,就那么松松垮垮的挂在那里。
    “哦,”他像是明白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顾寂。”
    江遇停顿片刻问了句:“哪个寂?……寂静的寂?”
    试探地猜测,那人却摇摇头又一次否认了。
    “不是,是死寂的寂。”
    不是寂静的寂,是一片死寂的寂,顾寂的人生这么多年都是一潭死水。
    江遇心跳漏了一拍,那些惨痛而绝望的哀求声再度响彻他的脑海,因为事实摆在眼前,所以他并不会觉得顾寂是在跟他探讨什么青春伤痛文学的拿腔捏调。
    顾寂的话应当是纪实文学才对。
    “你刚搬来这里不久吧。”
    发问方换成了顾寂,语气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仿佛这人说话的风格一向如此,毫无起伏。
    “快一个月了。
    ”“那你运气实在不太好,”顾寂怅然一笑,江遇这才知道原来这人也是有喜怒哀乐的,那人又说:
    “遇上了个混蛋邻居,一个月没睡几天好觉吧。”江遇舔了舔唇没出声,他知道顾寂是什么意思,那些难堪而令他厌恶的事情被自己撞见了,而且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我睡眠好,也还成。”江遇开始措辞,“要说睡个好觉的话,那可不止这两个月没睡好。”
    他莫名想安慰顾寂,哪怕是通过撕扯自己尚未愈合的伤疤。
    “我要是说我这19年里至少有16年没怎么睡个好觉,你信吗?”说完,江遇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下。
    这话换了别人听,可能大概率觉得江遇是个疯子,又或者是个喜欢捏造谎言来哗众取宠的小丑。
    可顾寂不是别人,他并不觉得这人在骗他或者拿自己寻开心,或许本质上他们两个并无不同,形单影只又不想合群,在别人触碰不到的角落倔强地生存。
    “我信。”因为他这十几年来也很少会有睡得安稳的时候,他能感同身受。
    所以顾寂没笑,直视着他的眼睛透着认真。这让江遇相信他的确信自己。
    这算什么?他乡遇故知吗?
    江遇想找一个何知的词或句来相容,却发现自己的词库有些贫乏,于是只好放弃不再纠结。
    “天都要亮了,回去吧。”江遇打了个哈欠,想了想将自己身上的外套取了下来递给顾寂,那人看起来比自己更需要这个。
    “我不……”顾寂习惯性拒绝,江遇却没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不讲理地把外套披在他身上,转身进了房间,然后上锁。
    顾寂迷茫地盯着那扇关起来的门,眼睛一度无法聚焦。
    几分钟后才堪堪反应过来,看了眼手里的黑色外套,上面带着点淡淡的烟味儿,和自己刚才在风里嗅到的一模一样,是江遇的味道。
    缓缓收紧手下的力道,白皙的手和纯黑形成强烈的对比,那外套像是变成了一个受力点,又像是一个支撑点,仿佛有什么破碎的东西在慢慢拼凑。
    或许有一天那些碎片真的可以变得完整。
    “江、遇。”
    男孩子呢喃的声音放得很轻很低,话音刚落,抵着栅栏的砖头滑向了另一个地方,被挡住的风又冲了进来。
    悄无声息地带走了那句呢喃声。
    天,好像真的要亮了。

    作者闲话:

    说实话,顾寂才是更腹黑更主动出击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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