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
    “呼哧。”
    雪白的狐放弃疾奔，就地趴下，摊成一张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淡金的双眸巴巴地望向前方，楚楚可怜。
    狐语软糯：
    “要命了，累死狐啦。”
    “哥哥，哥哥，我腿软了，跑不动了。”
    “喘、喘不上气了。”
    “歇歇吧，歇歇吧。”
    “哥哥，哥哥，好哥哥，求你了。”
    “嘤，嘤，嘤。”
    丈远外，一只皮毛如墨，黑得发亮的狐听到身后的动静也停了下来，放下离地的一只爪，撤步转身。
    同样淡金的双眸盯视开始撒娇打滚，激起扬尘，嘴里依旧“嘤嘤”不断的白狐。
    四目相对，白狐我行我素。
    “唉。”黑狐见状，轻轻摇首，无奈叹息，然后，灵巧地奔到白狐身旁。
    白狐摇头甩尾，四脚朝天，将肚腹亮出，扭来扭去地撒娇。
    黑狐绕着白狐走一圈后坐定，抬起一只前爪，按上那如云般白，如棉般软，暖呼呼的肚子，垂下淡金眸，眸光满含宠溺、纵容与怜爱。
    “哥哥。”白狐咧嘴，笑嘻嘻，“咱们都跑两天两夜了，我真地跑不动了嘛。”
    “怎么能随便把肚子亮出来。”黑狐提醒，加重几分力道按了按，“万一有老鹰来抓，岂不是要肚烂肠穿。快起来！”
    白狐又故意扭了扭，用毛茸茸的肚子讨好哥哥。
    它知道，哥哥很喜欢按，不，挼它的肚子。
    果不其然，黑狐眯起了眼睛，因为奇妙的触感而感到幸福与满足。爪爪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白狐趁机讨价还价：“哥哥，哥哥，好哥哥，咱们歇半天再跑吧，行不行？”
    闻言，黑狐回过神，收回爪子，双爪并拢身前，端端正正坐着，凝视白狐，意味深长。
    白狐察觉到哥哥的态度变化，转了转眼珠，若有所思，不敢再胡闹，乖乖翻身站了起来。
    片刻后，黑狐重重一叹，起身继续前行。
    白狐抖抖毛，甩落尘土，紧随其后。
    “咱们先慢慢走一段，恢复、恢复体力。”黑狐柔声道。
    “嗯。”白狐温顺点头，“我会好好听哥哥的话，哥哥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怕累。”
    “真乖。”黑狐赞许。
    “那……”白狐试探，“哥哥，能不能告诉我，咱们为什么要离开窝，一直跑，一直跑？咱们要去哪儿？”
    黑狐沉默，忖度。
    “我不想稀里糊涂的。”白狐继续道，“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帮你。我也怕稀里糊涂地给你添麻烦，成为你的累赘。”
    “别这么说。你永远都不会是哥哥的麻烦和累赘。有你做我的弟弟，哥哥很快乐，高兴来不及呢。”黑狐说着，顿了顿脚步，亲昵地与弟弟贴贴，蹭蹭，以示真心，接着道，“好吧，我透露一些，省得你心里不踏实。”
    白狐兴奋回蹭，眸光闪闪。
    “你知道我前些日子时不时就下山的。”黑狐道。
    白狐“嗯”、“嗯”回应。
    “我本意是瞧瞧如何划地盘，不曾想，听到一个危及你我的消息。”黑狐道。
    白狐果然吃了一惊，急切追问：“哥哥，是什么消息？”
    “有一户齐姓人家要率领家中子弟来咱们住的那座山上围猎。”黑狐道。
    “咱们躲一躲，等他们离开，不行吗？”白狐天真问。
    “其他人……”黑狐意识到不妥，登时语塞，心中惊慌，险些趔趄。
    “人？”白狐疑惑，“咱们山上有人住？”
    黑狐目视前方，心虚找补：“最近常探听人说话，说溜嘴了。我是说，呃，反正就是，谁都能躲，唯独你我躲不掉。”
    “啊！”白狐惊讶瞪大眼睛，困惑极了，“为什么呀？”
    “齐家颇有些名气，知道他们要来，不少人议论。”黑狐谨慎地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做个铺垫，然后道，“我顺势多听了几耳朵，可不得了，原来，那个齐家的人上上下下都不对劲儿，以虐杀狐狸为乐，四处打听狐狸的踪迹。你该能想到，他们此行是专门冲着你我来的，不逮着咱们兄弟怕不会罢休。”
    白狐立马嘟起嘴，皱起脸，咬牙切齿，嫌恶道：“怎么有这种人啊！咱们都没杀过人，他们凭什么来杀咱们。”
    “用人的话说，他们是变态，连人都看不过眼的。他们为何如此行事，咱们是正常狐，没法理解，也不必理会。”黑狐安慰弟弟，“冥冥之中，既然你我提前收到风声，便是命不该绝。老天爷给了咱们生机，咱们可不能辜负。”
    “哥哥。”白狐动了动耳朵，语气崇拜，“你说话好厉害，跟人说话似的，难懂，但听起来厉害得不得了。以前来山上的人也总说”冥冥之中”，”冥冥之中”，可从来也没人说什么是冥冥之中。哥哥，冥冥之中是什么意思？”
    “呃……，就，某种玄学，说不清，道不明的。”黑狐尴尬，黑毛之下的狐脸发烫，“好啦，这不重要。修炼久了，自然会明白。咱们专心逃命。”
    “咱们能逃得过吗？”白狐到了这时忧心不已，“人的手段那么多，应该能追过来吧。”
    “人有句话，叫人外有人。咱们对付不了齐家人不用怕，世上能对付齐家的，大有人在。”黑狐挑眉，咧嘴一笑，金眸狡黠，“哥哥这就带你去投靠齐家不敢冒犯的人，咱们用人打败人。”
    “哥哥好聪明！”白狐欢呼，原地跳跃，轻巧落地，继续跟着哥哥走。
    他信任哥哥，相信哥哥的法子一定是对的。
    然而，它不能信任人类，尤其是在听说了齐家的变态后，原本对人类不多的好感更少了。
    于是，它质疑：“那个人可信吗？”
    “可信啊。”黑狐故意回答得干脆，笃定，从容，“我听好些人提起那个人时，都说他品行端正，最重要的是，从未滥杀无辜过，对人，对兽都一样。”
    可惜，狐本多疑。
    口说无凭难以令白狐放下对陌生人的戒心。
    黑狐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话轻飘飘的，没有说服力。
    奈何，真正的原因是不方便说出口的。
    难道他要告诉弟弟，自曝来历，自己乃穿越而来，狐身人魂？
    难道他要告诉弟弟，这世界的一切，包括他们兄弟，都源于一本书？
    难道他要告诉弟弟，他笃定、肯定、确定要去投靠的人可以信任，不会因他们是狐狸而下手伤害，乃因书中记载，也就是所谓的人设？
    或许，他可以将真相告诉弟弟。
    毕竟，他是魂穿而来，与弟弟一起在母体中孕育，是绝不虚假的血脉至亲。
    况且，父母逝去后，他们相依为命至今，感情深厚至极。
    他有信心，能让弟弟理解他，接受他，维持兄弟关系和情谊不变，更有信心，弟弟不会令他失望。
    但如果他和盘托出，势必要将弟弟和自己在书中的命运透露。
    可悲的是，他和弟弟都是炮灰，结局都是惨死。
    他怎忍心让可爱、可亲、乖巧、伶俐、漂亮的弟弟背负着死亡的枷锁与重负，战战兢兢，煎熬地数着日子过活！
    他决定，能将真相瞒多久就瞒多久，暗中将一切威胁弟弟性命的危机化解，成为盾牌，保护弟弟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地成长。
    正如此番，他带着弟弟出逃便是为了躲过弟弟的命中死劫。
    至于此劫能不能躲过，若躲过了此劫，没了这一段轻描淡写的剧情将会对以后的主角产生什么影响，他都顾不得。
    他要弟弟活！
    他只有一个念头：“可爱的、无辜的弟弟绝对不能死！”
    可是，欺瞒弟弟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面对不知情的、狐疑的、等待更多解释的弟弟，他不免心生歉疚，心疼不已，只好尽量地不与弟弟亮晶晶的淡金眸对视，心一横，故作镇定地拿出杀手锏——亲情绑架。
    “把心放进肚子里。难道哥哥会害你吗？”他语重心长，“到时候，咱们若真倒霉，又碰上个变态，就算要死，哥哥一定会死在你前头。”
    听到哥哥这样说，白狐果不其然中计，哪里还有质疑的心思，登时感动得泪眼汪汪，原地蹲坐，不能前进。
    “啊，良心好痛！”黑狐自责，咬咬牙，恨下心肠，停下脚步，扭身，抬起两条前爪，伸向弟弟，将弟弟搂入怀中，下巴压着那毛茸茸的头顶，温柔地蹭了蹭，道，“不要这样，保护你是哥哥应该做的。只要你好好的，哥哥无论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哥哥看到你这样子也不好受，不要让哥哥为难了。乖，不哭了！”
    结果可以预料，白狐哭得更大声了。
    泪如雨下。
    如雨落下的泪浸湿了黑狐胸前的皮毛。
    滴滴温热的泪都如一把把刀，剖割着黑狐的肉。
    黑狐心如刀绞，在弟弟的哭声中，在心中一遍接一遍道歉：“弟弟，形势所迫，被逼无奈，只能出此下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好半晌后，哭声渐渐停歇。
    弟弟不再多疑，无理由地信任哥哥，跟着哥哥走，不怕苦，不怕累，不再撒娇撒痴祈求偷懒。
    经此一遭，兄弟两个感情更加深厚。
    就这样，狐狸兄弟奔驰不休，穿林渡河，翻山越岭，于三日后来到通往明月城的必经之路的附近。
    双狐藏身于密草中，面对官道，观察来往动静，等待目标出现。
    临近黄昏，一行队伍出现在官道上。
    队伍越来越近。
    昭显身份和来历的大旗迎风招展，狂蟒凶悍，血口大张，獠牙森森，栩栩如生，越来越清晰。
    来了！
    黑狐见状，霎时精神抖擞，竖起了耳朵，淡金双眸亮起异彩，兴奋、激动。
    “你先藏着别动。”他指挥弟弟，“我成功之后，你再现身。”
    “我会听话的。”白狐保证，目中流露担忧与忌惮，但忍着什么都没问，认真叮嘱，“哥哥，你要多加小心！”
    “嗯。”黑狐点头，抬爪揉了揉白狐的头顶安抚，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看向队伍，微眯双目，毅然决然，“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