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7
    三人上车的时候，车外高一六班的学生已经所剩无多。
    简玖谢绝了兵哥的协助，两手扒住车厢底板的沿儿试跳了下。
    兵哥看他动作，蹲身好笑地盯住他。
    简玖起跳两次才用手臂撑稳身体，抬起右脚踩住底板，将全身的力气都聚在了这只脚上，使力一蹬上了车。
    兵哥冲他的左脚挑了下下巴：“咋的了？”
    简玖低头瞅一眼贴在脚腕的膏药：“崴了。”
    “受伤还来军训？”
    “基本好了，我妈妈不放心让贴的。”
    “训练的时候悠着点儿。”兵哥握拳轻击在他右肩，“你要是分到我的连，我让你做班长。”
    “好啊。保准不给连长丢脸。”简玖咧嘴一笑，往段飞的身边盘腿坐下了。
    行车路上段飞的嘴始终就没有闭上过，不是和这个人聊银河宇宙，就是和那个人谝武器装甲。听见有人在讲世界未解之谜，他插几嘴百慕大三角。女生们围坐一团讨论某部新上映的番剧，他也能凑上去接住话，从画风人谈到情节背景，资深剧迷似的。
    肖嫣嫣似乎习惯了他格外活泼热情的性格，又或者单纯因为晕车不愿意多说话，抱膝坐在隔板旁，侧脸枕住膝盖静默望着车外急闪而过的绿化带。
    越近城郊，天空蓝得干净，亮得透彻，不掺杂一丝云烟。
    简玖见肖嫣嫣神色怏怏，从背包侧兜里掏出一小盒薄荷含片递给她：“晕车了？”
    “嗯。谢谢。”肖嫣嫣接过，朝着挪坐去车厢里面的段飞努努嘴，“我有点儿想喝水，但我的包在他那儿。你有多余的水吗？”
    简玖想起出门时顺手拿的一瓶百事：“我没有水。可乐你喝吗？”
    “谢谢你，回头我请你吃好吃的。”
    “好。”
    ON。8
    裤兜里，手机贴着大腿外侧持续传来震动。
    是林然的电话。屏幕上显示未读短信十条，一条来自唐律，半个小时之前，剩余全部是这小子的。
    简玖挂断，对方锲而不舍又打了过来。
    他摁下接听键，缓慢把手机举近耳朵。林然大嗓门的杀伤力不容小觑，需要随时做好撤手远离的准备。
    “九哥，你终于愿意理我了！”林然为了凸显自己无比真诚的心，甚至刻意放低了分贝。但依然聒耳。“看这大热天儿的，我实在实在很替你操心。你好着没？”
    “还行，活着。”简玖将胳膊肘搭上隔板，拇指和中指指尖并住，食指空点了两下。
    “你脚上伤咋样儿了，军训能行不？”
    “不影响。”
    “哦，没事儿就好。那你今儿看见陆阳阳没？有没有顺便问问她在几班呢？”
    “你可真是三句话不离陆阳阳。没看见。你咋不自己问她？”
    “问了呀。她不说嘛。我只能请你打探打探情报。”
    “你小子请的态度呢？”
    “九哥～哥～”
    “滚滚滚，别他妈乱撒娇。行了，不跟你多说，我到地方了。”
    “了解。江湖路远，九哥，你多保重。”
    “滚吧你。”
    简玖挂断电话的同时，卡车也停止了狂野大回旋。
    段飞窜回车尾，两手扒住隔板探头出去，观摩卡车漂移过后轮胎留在路面上的黑印儿，连着啧了好几声。
    简玖起身往里走了走，背贴住车厢内壁站定，估摸着其他人下得差不多了再下。他不情愿受人帮助，但扭伤初愈的脚腕也不太能允许他从半人高的地方直接跳落地面。这就为难了。
    很快，车上的人屈指可数。
    兵哥抱臂悠闲地靠在车旁，一副观热闹姿态看着车里：“女同学都下完了。你们几个男生就不用我帮忙扶了吧。”
    “啥？开玩笑的吧，直接跳下去脚要崴。”
    “还是扶一下吧，这实在有点儿高啊。”
    “不下别挡人。”红短袖男生拿肩膀撞开前面的人，身体前倾，略微屈膝，一跃而下。
    楚一随他后也跳了车。
    兵哥笑：“喏，这不是有人能下来吗，还俩。”他歪头朝车厢更里面看了看。
    简玖甫一和他对视，就听他招呼自己：“找你半天了，别往后缩。过来，给你同学示范一下怎么下车。”
    “像那两位那样跳？”
    “不用。你怎么上去的，怎么下来。”
    简玖走到边缘转身蹲下，两手撑住底板，手臂用力，双脚向后一跳，稳稳落了地。
    “行不？”
    “满分。”兵哥冲其他人挥挥手，“看会了没？来，都试试。”
    简玖活动了活动左脚：“连长，那没事儿我先去集合了？”
    “去吧。”兵哥扫一眼他脚腕，“晚上睡觉前拿冷毛巾敷一下。”
    “好，谢谢连长。”
    停车场附近寥寥无人。
    简玖取下背包拎在手上，另一手绕去背后扯了把被汗浸湿黏在身上的卫衣。
    ON。9
    训练场上，新生们老牛拉车似的磨磨唧唧集合。部队领导实在看不过眼，指挥着重整了队伍，而后开始他的长篇大论。接着，另一位领导划分连队、交代宿舍分配事宜。
    全体“小兵”按照性别和班级，每两个相邻班级的男生合为一个单数序号连，女生合为一个偶数序号连，比如，高一一班和高一二班的所有男生属于一连，所有女生属于二连，以此类推。
    简玖被分到了五连，而跟车的那位兵哥是六连的连长。
    领过军装，排队等待分配宿舍。搭眼瞧过去，队伍望不见尽头。他瞄见有俩人之间的空隙稍微宽松，为图省事横插了进去。身后那个胖男生正背对他与朋友聊得热火朝天，压根儿没有察觉被人插了队。
    简玖站一时，忍不住用鞋尖拨拉着草地。脚下是真实的草，不同于轻院的塑胶操场，散发着沐浴过阳光的鲜活气息。
    “嗯，我知道了。”“行了，我知道了。”“我说我知道了，你听不懂话是不是。”
    左手边骤然压下来一道人影。他转头看过去。
    “明曜，还没轮到？”楚一说着话，目光直直看着简玖。对视后，他把手机在手指间打了个转，装进了衣兜。
    红衣男生踮脚望了望队首，不耐烦道：“没呢，墨迹得很。你电话接完了？还挺快。”
    “我站哪儿？”
    “前后都一样，你自己看。”
    “前后都一样？”
    男生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纳闷地转过身：“啊，前面后面不就……欸，我记得刚才站我俩后面的人不是你吧。”
    简玖面色平静：“你记错了。你后脑勺又没长眼睛。”
    “……”男生有一瞬被糊弄住。他侧头看了看简玖身后的胖男生，气道，“你他妈插队还理直气壮！”
    “嗯，怎么了？”
    “怎么了！你占了我朋友的地儿！”
    “你朋友是买了这片地儿，还是这是这片地上写了你朋友的名字？”
    “你他妈在没事儿……”
    楚一出声打断：“同学，我出列打电话，我朋友帮忙占着位。你抢了我的位置，抢就抢了，我不计较，但你说话不要不讲道理。”
    “难道我还要谢你？”
    “操！你他妈是不是欠揍！”明曜咬牙切齿挥起拳头。
    楚一抓住手腕，大力给他压了下去：“我站你前面。”
    “行。”明曜收回手，狠剜一眼简玖，铁青着脸转了回去。
    “插队”风波告一段落。
    从打头的楚一往后，数八个人被分在了同一间宿舍。依照兵哥的指引，大家进到集体宿舍5号楼三层的316房间。
    住宿条件可谓简陋。上下铺的架子床一共四套，没有阳台和独立的卫生间，洗漱需要去走廊尽头的公共水房。天花板上吊着一根污黑的电灯棒，和一盏被拆掉扇叶的风扇。
    简玖在临门架子床的下铺。
    楚一选了他的对床。
    八个人匆匆打扫宿舍卫生，整理床铺被褥。忙活完喘息不过两三分钟，便到了晚饭的时间。所有人先在宿舍楼下集合，由连长整队后统一带去饭堂用餐。
    就位时，食堂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凉拌黄瓜，凉拌胡萝卜，炒土豆丝，炒包菜，大米稀饭，和一搪瓷盆盛了约莫四五个大馒头。
    明曜拿大铁勺舀出一勺稀饭，瘪着嘴极其不情愿地倒进碗里：“连米都没有，也能叫稀饭，这顶多叫稀汤。”
    楚一夹起片包菜嚼了几下，皱着眉咽了下去。
    “这怎么所有的菜都一个味道？”
    “我怀疑他们是拿水炒的，一点油味儿都没有。”
    “这一桌我看就属馒头好吃。”
    ON。10
    吃完晚饭，简玖看时间离七点的集合还有二十多分钟，打算先去训练场溜达溜达，消消食。想起下午唐律发来的“查岗”短信，掏出手机给他打了通电话。
    夏夜郊区的风温煦不燥，吹在身上绵绵的暖，格外舒适惬意。
    楚一盘腿坐在草地上，胳膊肘撑住膝盖，两只手交握抵在唇前，凝视不远处来回走动的简玖。
    手机平放在他的脚前，屏幕亮起，壁纸是一张合照。
    这张照片是由两张照片裁剪拼接而成，里面的两个人都背对着镜头，左边穿校服的是轻院的九哥，右边牛仔外套、反戴白舌帽的是二中的Fir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