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乱入天一角,误结相思愁 第三十八章 君似月轮终皎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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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停了推搡着他的手,凝神向王府紧闭着的后门望去。
几句叽里呱啦的夷语穿过厚重的门和围墙,朝外飘来。许是王府的侍卫吧?我全然听不懂,只好不解地盯着利奥西斯。
他松开捂着我嘴的手,低下头来,在我耳边悄声道:“他们在商量着明天要去调戏哪家的姑娘……”
“下流。”我瞪了他一眼。
闻得脚步声声向内院远去,利奥西斯满意地朝我笑笑:“好了,不开玩笑了。我带你翻过去,然后我将侍卫引开,你去找你的朋友们,可以吗?”
我点了点头,“那一会我们在何处碰头?”
“就在这儿吧,”他斜觑了我一眼,眸子里闪过促狭的笑意:“不然你那一身淑女的裙子,要怎么才能翻过这堵高墙?”
“呸!”我讪讪地转过头去。
利奥西斯再次抱紧了我,忽的腾空而起,轻巧地从那高墙上一跃而过,瞬间,我们便到了王府的后院。
我们二人隐在暗处,四周一片寂静,隐约可见路上的伏草凌乱,显是方才那几名侍卫自草丛走过。
他松开我,低头朝我道:“你往你朋友以前住的地方去,小心点,见机行事。”
“那你呢?”我脱口而出。
利奥西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吟吟地凝视着我:“我去替你断后。怎么,你也会担心我?”
“你别死了就行。”我没好气地道。
“放心,”他低下头来,在我脸颊上迅速印了一吻,“你还没有嫁给我,我怎么舍得去死呢。”
我还来不及出手揍他,那小子便一个优雅的转身,旋风一般逃了。
余下一串得意的笑声,隐隐约约地回荡在凉薄的空气里。
我气得牙痒痒,却也知此时已无暇他顾,便小心翼翼地朝四周张望一番,贴着墙角,急急朝香桃所住的小屋行去。
一路行来,竟无一人看守,我径直走到了初时来屈南王府住的那间房子,几缕昏黄的光线从窗口穿透出来,隐约可见一名女子的身影,侧卧榻上。
香桃果然还被困在此处吗?我不胜欣喜,几想直接推门而入。
慢着,屈南俟明知我要来,说不准早已备了埋伏待着我,我还是小心为妙。
于是我躲在屋侧的一角,拾了一块石头,朝屋子的门槛上扔去,石头“咚”地一声砸在地上,又咕噜咕噜滚了几滚,终是落在不远处,不动了。
果不其然,房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一个身形矮小的黄衣女子推开房门,她迈过门槛,伸长了脖子,朝寂静的院子里四处张望了一番,见四下无人,又默默地退了回去。
那门再次关上了。
果然是香桃,且看她神色如常,并未有一丝惊慌,房里应是无任何异常。
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当下不再犹疑,径直朝房里走去。
屋内只点了一支燃到将尽的蜡烛,昏暗的灯光映着香桃那张圆润的小脸,她正执着方才匆匆披起的外衣,欲将它挂回帐内,听到门口的响动,她这才抬起头来。
“香桃,我来了。”我淡淡道,声音里隐不去久别重逢的喜悦。
香桃怔怔看了我半晌,忽的醒悟过来,她随手将手里的外衣扔了,便朝我奔了过来,一把抱着我的肩头,嘤嘤哭了起来:“夏之,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我心中泛起一阵暖流,忙抚着她的背安慰着她:“我这不是来救你了?我马上便带你出去,你别哭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容易才尽量止住了哭腔,抹着泪对我道:“屈南世子前些日子派人告诉我们,你在宫中失踪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
“傻丫头,我是被人救出去了。”我劝慰着她,“你这段日子可好?戚城和小唐他们又在哪里?屈南俟有没有为难你们?”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戚城和小唐仍在前院住处离,屈南世子待我们还算客气,只是说要留我们住上些日子,直到你回来找我们……”
香桃忽的一拍脑袋,大叫一声:“糟了!我忘了世子派了人在我们附近守着,此时怕是已经惊动了侍卫!我们快走……”
“这般重要的事情你也能忘……”我倒抽一口冷气,不再多言,拉着香桃的手便往屋外疾速跑去。
她一路愧疚地看着我,嘴里不住絮絮叨叨:“夏之,对不起……我也是意外才发现世子他派人住在我的侧院监视我,可是也并未放在心上,方才见着你,我一时也忘了……”
“别说了。”我打断了她,匆匆向后门跑去,心中唯有企盼屈南王府的侍卫一时疏忽,并未发现我的行踪。
谁知我们才至院门,便被一小队侍卫拦住了去路。
众人手持着弯刀,气势汹汹地朝我们围了过来,为首的一人正是那壮若小山的阿尔巴,他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对我道:“于姑娘果然到了,不枉费世子多时的准备。”
我停下脚步,将香桃护在身后,对阿尔巴道:“敢问你屈南王府何故要同我一介女流作对?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阿尔巴操着生硬地汉语道:“世子口谕,于姑娘听了不该听的东西,既也不愿同我屈南王府合作,便只待你返回王府时,赐你死路一条。”
香桃惊得捂住了嘴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恐慌。
我不禁怒火中烧,屈南俟果然是设好了套子准备让我钻,令我没想到的是,他已连利用我的心思都不再存分毫,竟直接下令要杀了我。
“叫你主子来见我,我有话问他。”我冷冷对阿尔巴道。
“于姑娘可是要见我?”
一个熟悉的、冰冷的声音自门口传来,我侧头望去,围成一圈的侍卫忽然散成两边,屈南俟稳步从中走来,径直站到了我的面前。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面无表情道:“于姑娘的蛊毒竟然被人解了?无怪乎你竟能藏身这般久不露面。”
我盯着他,眼里蹦出几许灼人的怒火:“屈南俟,我本同你无冤无仇,也不愿卷进你碣石国的纷争之中,你为何非要苦苦相逼?”
他冰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本不愿杀你,娘也替你求了许久的情,然而父王坚持认为你心机深沉,留着你终究是件祸事,不可不除。”
好一个心机深沉、不可不除。我远赴西域,不过是为了替亲人朋友一了心愿,却无端卷入一国的政治斗争中,如今甚至要丢了性命,难道这些都是我自愿找来的?
我冷笑一声,对他道:“如今我已为俎上鱼肉,若你坚持要杀我,我也无计可施。但还望你能放我三位朋友离去,此事与他们并无任何关系。”
被我紧紧拦在身后的香桃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我推开,冲上前来,她吓得整个人抖若筛糠,但仍是壮着胆子朝屈南俟大声道:“你杀了我吧,我愿替她死。”
“香桃!”我呵斥道,“你说什么胡话!快给我退下!”
“可是……”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庞滑下,香桃紧紧拽住我的袖子,哭着道:“夏之,我好害怕,我不想死,更不想你死……”
我拉开她的手,匆匆打断了她:“好了,你无须多言,一切交给我便好。”
“啪、啪”两声,在骤冷的空气中显得极为响亮。
屈南俟冷若冰霜的眼睛紧紧凝视着我们,手仍犹举半空,假惺惺地鼓了两掌,“果真是主仆情深,可惜仁慈是成大事者最大的敌人,你们几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他话音刚落,周围一直举刀静候的侍卫齐齐攻了上来,瞬间香桃便被几名侍卫控制住,阿尔巴则一个飞身,巨大的阴影向我压了过来,还来不及回神,冰凉的弯刀瞬间便架到了我的脖子上。
我倒抽一口冷气,内心惊惶不定,只道下一秒那刀便要划开我的脖子。
不想我这一世又同上辈子一般短命,若见了地府判官,我定要同他们好好理论一番。
只是,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完。
我没有找到狗蛋,没有找到小妹;
灼然,此生此世,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亦是我最为珍重的大哥,只可惜,我未帮你娘取到赤雪流珠丹,也没治好她的顽疾,无法替你分忧解难,我愧为你的义妹;
还有你……宇文沂煊。
你对我来说,是个有些特别的人,可是究竟特别在何处,我却又想不透彻。
你很奇怪,常犯傻,但是……也有些可爱。
上元佳节,满月之下,盈盈一吻,我不敢记着,却也不敢忘;
若来生再遇着,你应当也是洗练了尘世,不复当年的少年鲁莽;小桥流水,红袖添香,策马而行,擦肩而过之时,你能寻着前世那一缕薄忆,记起曾有过这样一个女子,在你还年轻青涩的少年时代,留下过些许痕迹,我便足矣。
一支细长的箭携着寒冷的风朝我射来,划破了空气中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我骇得肝胆俱裂,那箭却好似长了眼睛般,在快要触到我的刹那,忽的偏了方向,直直插入阿尔巴架在我脖子旁的右手手腕上,精准无比,快速狠厉。
阿尔巴痛叫一声,登时扔了手里的刀,捂着右手在地上打起滚来。
局势陡变,众人一时都慌了神,不知这暗箭是从何而来。
屈南俟眼中怒火喷薄,他猛地转过身去,直直望着那箭射来的方向。
我也随着他的目光侧过头去。
又是满月。
那人立在墙头,一袭黑衣,身形颀长,他高高举着一张巨大而厚重的弓,右手依然拉着弓弦,神情倨傲地盯着场下众人。
他站得很高,好似那月亮即悬在他头顶,伸手可得;耀眼夺目的金发迎风飞扬,俊美的容颜冷若冰霜;
他迎风而立,皎洁俊秀似与满月本就是一物,仿佛一个亘古的神话传说,映月而现。
那画面妖异无比,却又摄人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