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半人高的木桶间，氤氲了水汽，迷迷蒙蒙。忽听得房门乍响，韩墨卿猛然看向，一丝不挂起身，匆匆寻了袖袍间的浴巾裹了身子，重重蹙眉，眼神惊滞却也瞬间温软。
    “是你？”
    “啊。”尚凝以脑袋顿时清醒一大半，看着仍赤裸着上身的韩墨卿不禁愣愣道，“你怎么在皇宫洗澡？！”
    一旁的韩墨卿浅浅蹙眉，只闻到空气中浅酌的酒气却也阴下脸来。
    “怎么喝这么多。”
    语气里有责备，有愤怒，有无奈，却更是多多的不忍。他不知道时隔半年这个嫁作文言妻的尚凝以会在这个时候猛然出现。转眸看了看正室内的红烛灯火，是故意吗？
    “老娘喝那么多碍你何事？！”尚凝以一脸不屑，忙不迭又打了个响嗝，霎时满屋的酒气。这厮倒也抬举，挥手扇了扇自己身旁的酒味继而道，“快走吧，我当什么也没看见。”
    “快走？”韩墨卿不禁莞尔，她倒是真把这当家了。
    说话间，早已有大批小厮进屋，看到王爷赤着身子与尚凝以对话都不禁大惊，慌忙跪地叩首。
    “奴才拜见涵妃。”
    “奴才拜见涵妃。”
    “嗯？”尚凝以斜视着满屋的人头，脑袋似乎更痛了，来不得捏揉，尚凝以愣愣出神，“我昀涵宫什么时候多了你们这些奴才？”
    昀涵宫？
    诸多奴才却也满头雾水，这分明是琼硕王府，啥时候变了称号？
    抬首看向，却是见韩墨卿眼神示意，众小厮立时明白，跪首渐退出去，轻阖门，独留他与她在这小小一方浴室中。
    “你在哪喝的酒？”韩墨卿转身抻臂穿衣，绸白的衣袂间更显丰神俊逸。
    “鸳黛阁。”尚凝以似乎也累了，寻了一方紫檀椅兀自坐下揉着脑袋。
    “你去妓院？”
    韩墨卿眉心淡淡凸起，看着慵懒的尚凝以心内廖寂，这半年，她却是变了。
    “妓院怎么？只许你们男人进得？”尚凝以不屑勾了嘴角，手间依然揉着太阳穴不曾停下，再没了大起大落，她现在，静如止水，雷打不动。
    她却是比以前会保护自己了。亦比以前伪装的完美。
    韩墨卿走至她跟前，嗅着发髻间淡淡的麝香气，袖袍端寻了案头上的茶盏递于她，“醒神。”
    “谢。”尚凝以懒懒接过，咕咚入咽，一仰而尽。早已喉干舌燥，她恨不得立时把杯盏都一并喝下去。
    愣愣瞧着尚凝以一举一动，韩墨卿不禁复又浅蹙起眉目。
    “你倒是比以前庸俗了。”
    “庸俗何尝不好？”尚凝以以袖抹了嘴角，不恼不怒，看不出喜乐，满脸依然风平浪静，“人们会厌恶一个大俗之人，却不会戒备一个庸俗之辈。这样，何尝不好？”
    韩墨卿撩袍应声坐于另一方檀椅间，短短二尺距，只彼此气场却硬硬将二人又隔了十万八千里。
    “在那可好？”
    抿口半日，他终是问出自己想问却也不敢问的。
    “甚好。”
    尚凝以慵懒，倒不在意他的面目，兀自伸了懒腰应着，只眉目间的纠结淡淡显现。
    还有什么不好的，应是比得上你们的夫唱妇随了吧？！
    “今。”尚凝以望着窗外各处的红绫缎子，不经心地问，“你这王府又纳妾了？”
    “咳咳……”韩墨卿顿时脸上红白臊了一阵，她的话，倒是一句比一句堵心了。
    “怎么？”尚凝以缱眉，不屑的看着他，“你还没和吟丞泠洞房？”
    “这……”韩墨卿木讷，眼神迷离处早已不知神游何方，半日方回神道，“原是今晚……”
    “好了好了。”尚凝以兀自又伸起懒腰来打断他的话，哈欠连连萎靡着，“我要洗澡，要喝醒酒汤，要睡觉，要给锦彦吱一声，你且去办吧，快些时辰。”
    说罢即支了身子趴在桌案间打起盹来，谁管你洞不洞房，你且给我办完爱怎么洞怎么洞！
    “嘭！”
    一阵巨响，只听得门房处瞬时裂出好大一口子，疾风煞响，直吹得紧涩。尚凝以倒是不惊，眼都没抬兀自将脑袋转了个方向继续睡着。
    “拜见涵妃。”
    一声软糯清灵，自门槛处刮过，掺杂着秋风呜呜咽咽，直吹了尚凝以背脊生疼。
    “哪个不得好死的，敢扰老娘清梦！”
    尚凝以狂乱嘟囔，眼皮不抬眸间不睁，兀自又转了身子将头背过去，真是不想把自己的脸给那人看。
    “咳咳……”旁侧的韩墨卿握拳轻咳，如此氛围想是连他都要撑不的住。
    一手拉了尚凝以衣曳，语气竟也温软半分。
    “是王妃，你倒也醒醒。”
    “王妃我见多了，她倒是哪一个？！”尚凝以不乐，气却大起来，你丫个韩墨卿，只为他你都肯软下来，真是没骨气！
    仍福着身子的吟丞泠看着案头的尚凝以仍是不动分毫，兀自又狠狠福下去，她都不在乎，自己还要在乎什么，我就不信你不醒！
    身后的惜筠却也看不过，只随着吟丞泠也福起身来，主子如此，自己又能怎样。
    刚刚还热闹的小小浴室瞬时变的冷谒，字未吐半只各自心思谁能不懂，不过是这样干耗着，看谁先是输了气场！
    第一次见面，竟是如此强势的气阵，尚凝以心底闷闷，我倒是哪天在你这个王妃头上动土来着？！
    牙根处狠狠咬紧，肘间早已枕的生疼，只尚凝以依然不动声色，依现在形势，若自己稍一睁眼，这颜面无存是肯定的啊，岂能容得第一回合就败下阵来，她可不能丢了自己这张白白净净的脸！
    狠傲孤绝，肘间累的发麻，尚凝以心底暗暗一紧，随起身睁眼兀自走向吟丞泠处，满脸堆了笑，摇晃着身子抬手扶起，口间碎念着，“王妃真是有教养啊，连下人都跟着福身，我怎能受得起，快起快起，我看你那丫头脸色铁青，是不是太老没人要气的啊，你可不能这么亏待她啊，好说也是王府出来的丫鬟，实在没人要就送到窑子里算了，还能赚个茶钱不是，可别在这给人脸看了，那么吓人，怕是王爷都不敢跟王妃同寝了。”
    一口气下来，眉飞色舞的神情里，尚凝以只觉心里好是通畅！
    随手拉了惜筠坐在自己方才的位置上，尚凝以复又堆起笑来，“王妃长的真是好看，我倒是自小到大都没见过如此水灵的妙人儿了呢。”
    “啊……”惜筠早已吓的不知所措，呆呆看着尚凝以，满目惊滞恐吓。
    依旧留在原地福身的吟丞泠心底怒火中烧，她怎能演出如此一场好戏来，牙齿并在一处，实实不能受得住方才的侮辱，没人要的丫鬟？把我卖到窑子里？！你的如意算盘倒是打的笃笃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