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十八。立秋。
    都道是秋老虎，意指立秋过后还会热上几天，竟是比得上酷暑得温躁。尚凝以避与书房内看书，只这间屋内凉气袭人，只觉清爽。想是文言书房也该是偷偷进的，方背了那群丫鬟午睡时进来凉快一会。
    随手翻了本书，尽是什么兵法列传，直看的脑袋晕，忙想随手丢到一边却生生从里面掉出一封喜函来，只尚凝以看了没两眼浑身就犹如地震般颤抖起来。
    七月廿六。琼硕王府。
    纳妾？！
    尚凝以只觉浑身被人抽干一般，脑袋发昏，自颈间呼呼向外冒汗，拿着喜函的手亦哆嗦不已，胸腔有口气直憋的自己难受，闭眼向上缓缓正了身子方能呼出，面色通红，咬了牙只听得心跳的声音。
    纳妾？！纳谁？！
    恰逢文言推门而进，看到那封喜函不禁浅眉，只依旧站在原地平静地看向尚凝以道：“你终是知道了。”
    “告诉我。”尚凝以不知觉已是泪流满面，哽了声音低诉，“谁？”
    文言垂眸，负手冷静直盯了尚凝以，“王妃身旁的丫鬟，月萌。”
    尚凝以仿佛能听到自己心里抽搐呻吟的声音，那种哀嚎谴诉责备甚至不甘通通扎的自己心口痛，她受不住亦止不住从间流出的血迹，唯任其流淌耗干方能让自己畅快一些，那种痛，无药可救！
    “不重要了。”尚凝以抹了脸上的泪珠，直摇起头来，“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凝儿！”文言忍不住猛跑到尚凝以身边拂了她的身子，满目怜惜，“他有什么好，值得吗？！”
    只尚凝以闭了眼任泪水自眼角间泌泌流出，再也无力去擦去抹，文言扶住依止不了满身的惊颤，半日方抬了眼眸看向文言，泣不成声。
    “我要回去，让我回去吧。”
    文言只觉连自己都要抖起来，眯起眼看向尚凝以，眼神里太多的不解心痛甚至绝望，狠狠攥了衣角直看向她，目光灼灼仿若要烧起火来。
    “你终是在乎他。”半晌，文言终是低了眸子松下力气淡淡说道，“我以为把你放在山庄就可以让你回心，只知不看到便会舒心一些，抑或，不会想太多关于他的事情。只那日自街口偶遇，看你满目遗怆，方知此不过饮鸩止渴，忘不下的终是牵挂着，无论多远，就似我对你的情，看不到就会思念，那种煎熬不是谁都可以忍受。”
    松手站起身来，文言一身落寞，终是转过身去不忍再视，暗哑了嗓子，“我不留你，只你想来时我定会去接，觉得受了委屈记得还有我，还有……山庄里的丫头小厮等你回来。”
    尚凝以只觉自己都要溺死在这种无休止的羞愧里，大颗大颗泪珠落下浸湿在那一张刺眼的喜函上，却是触目惊心的痛。抽噎着攥了手指，尚凝以终是张开嘴，只还未说话泪又滚落下来，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尚凝以只能说这么多，或许唯这三个字方才让彼此忘记，永不再想起！
    文言浅笑，转身低在尚凝以身边，用那双温暖的手廓擦拭着尚凝以脸上的泪痕，心疼道：“去吧，我会等你。”
    尚凝以慌忙摇头，手指攥了文言手心，狠狠地停在半空，瞪大眼睛看着他，“我不要你等！”
    文言蹙眉，只眉宇透出淡淡忧思，方又暖意笑起来，“怎么，怕我等不来吗？”
    “你等不起。”尚凝以抬了眸子，执着淡定，“我从没想过要和谁共度一世，只太漫长，恐谁变了心生出枝节亦不定，唯伤了自己痛至骨髓不如不爱，不如不等。我已为爱死过一次，便知无论爱的多么轰轰烈烈爱的如何落尽铅华，终是没有海枯石烂！茫茫人世沉浮，谁亦会许谁地老天荒？！只墨卿是另一个我所爱之人，那种刻骨铭心时时烧灼于我，世上之事总是以情字难解，我既来此世，就定要把它延续下去，为她爱，亦为她活！”
    “那，原来的你呢？”文言索了眼神，只觉能感受到她心里最深处的孤寂。
    “死了。”
    文言惊，指尖竟是轻颤，他想努力的看到尚凝以，只真正的她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
    “我带你去个地方！”终是松了手，文言笑道。
    “嗯。”尚凝以点眸，睫间犹挂着泪花。
    招了小福牵出马来，文言一记横跨便跃身马上，动作轻柔潇洒，竟是难见的飘逸，伸手抓住尚凝以，隔着风响轻将她抱起，顺柔不带一丝波澜，附耳于她，“丫头坐好，我们要走了。”
    “嗯！”尚凝以浅笑，竟恍觉笑过了前世今生。
    一声长嘶，马儿似飞翻的鸟儿绝尘而去，两岸桃红柳绿，如一张水墨图映出最后的空灵缭寂。
    风尘一路，文言狠狠攥了尚凝以手心，只怕再也没有如此时光，心中不禁五味陈杂忧思万千，只扬手捻了马绳，随着风的呼啸沉淀心中悲情。
    “丫头，我们到了。”文言浅笑，扯了马儿道。
    翻身下马，将尚凝以轻抱下来，动作连贯不出一丝杂尘，待着于路地，尚凝以顿时被眼前之景惊呆了。
    文言总是会给她带来欣喜，尚凝以想。
    好似在梦里见到的那样，茫茫原野，流水淙淙，蝴蝶纷飞，鸟雀啼鸣，如此欣欣向荣之景，和洽到万物一体的山谷，芳草碧荫，藤绕枝连，一望无际。尚凝以不禁大呼出一口气来，笑着看向文言。
    “好美。”
    “喜欢吗？”文言扬起眸子笑看。
    “嗯，好喜欢！”尚凝以雀跃起来，美景总是让人为之一动，感受万物之灵。
    “如以后厌烦了，我带你来这散心。”阳光般的笑容竟霎时迷了心。
    “好！”尚凝以一字定音，大大笑起来，“以后你若烦了，我亦带你来这散心！”
    “嗯”文言淡笑，随拉了尚凝以的胳膊道：“山之颠敢不敢去？”
    “你敢我就敢！”尚凝以醒了眸子笑，浅浅酒窝满面清纯。
    “那就随我来吧。”文言亦温暖的笑起来，温润夺目欣悦平和。
    披荆斩棘，彼此终是气喘吁吁爬到山最高处，文言以手擦拭尚凝以额上泌泌汗珠，轻言：“到了。”
    “嗯。”尚凝以浅眸，来到悬崖之处，放眼望去满目翠碧，绿绿绕绕，繁莽森木，竟是看透了山川河秀亦不比此时碧玉之景。尚凝以深深呼了口气，转身看向文言，“我觉得我都要入仙境得道升华了。”
    “嗯，却是有所感悟。”文言走上前来，笑道，“以往厌倦了纷扰便会来此待上几个时辰，每每走时烦恼竟是都烟消云散了。”
    “你知道吗。”尚凝以低诉，眼神直看向远方黛墨色的树影里，“人有生的本能，也有死的本能。生本能就是指你饿了会吃饭渴了会喝水困了就睡觉，努力让自己活下去，而死的本能……”尚凝以顿了顿，叹了口气方言，“就是这了，登高望远，你会不自觉的想向下跳，感受万物风华，然后，真的就会抬脚，真的……”
    话未说完尚凝以就被文言温暖的手掌堵住嘴角，颤了身子道，“我不许你死，永远都不许！”
    尚凝以垂眸，轻轻拉了文言手心，看着他浅笑：“我不会死的。”
    “丫头。”文言使尚凝以转了身子，满目思怜，“永远都不要有那种念头，不然你对不起任何人。既然要爱，就好好爱下去，无论多伤多痛，我都陪着你，陪你一起走下去！”
    天旋地转。尚凝以感觉自己就要死了，如此溺爱，她受不住，亦受不起，如此一个男人竟使自己在夹缝中难以生存下去！正身叹了口气，尚凝以轻轻抚摸着文言的面庞，清秀的不染尘埃，让自己痛的更深，更无法再淡漠下去！
    “你可以吻我吗？”尚凝以浅笑。
    “好。”
    不再有任何杂念，纯净的犹如天边彩霞空灵天籁，文言淡淡的垂眸，低头附向她，耳语之气轻柔缭绕，竟让尚凝以瞬间溺死在无边际的温柔里。
    轻轻一记，沾染了彼此满身的清香，舌齿间缭柔之气残存，睁开眼似乎还能品到对方的温润清允，完美的吻，却附注了对未来太多的无奈与无知。
    “很暖。”尚凝以缱绻了眸子，抬头看向那满面清爽的笑容。
    不如就如此吧。太多杂念反而误了太多，不如放手，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