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表白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889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栖梧轩里,莫琰没在。我躺在床上楞楞的望着床顶。
过往像流水一般在脑海里缓缓淌过。暗夜、十三还有君意。
为什么我爱的人总是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给我温暖,又在我满心依恋的时候离我而去?
那些流水一样的过往在我脑海里拥挤着嘈杂着,终于不堪重负从眼眶里被挤了出来。竟然有些温暖。
我用指尖捻起那滴晶莹,舒心一笑。
暗夜,这是最后一次。
君意,这是最后一次。
或者我也终于该为自己而活了吧。
如果你还是不愿意接受我,那么,我将继续爱你,但你将不再是我的爱人!
如此下定决心,虽说这么多年了,心头难免辛酸,但好歹有个着落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抹干了眼泪。
栖梧轩有个专门的小厨房,未央常常给我弄点小吃。厨房里虽比不上御膳房一应具全,但该有的到底还是有的。
我拿出一口小盆,加入适量面粉,再将鸡蛋打碎了加进去。单靠鸡蛋将面粉调到不粘盆的程度。然后用棒子赶薄至面条厚度,折叠起来。用刀切成面条那么宽的丝状。
正忙活着,未央进来,叫道:“郡主,你这是做什么呢?你啊要吃什么跟未央说一声不就行了么?”
我沾着一手的面粉,对她笑:“没事!估计着你还不会呢!”
未央瞪大了眼瞧着我。
我一边切着面条一边说:“这个啊,叫沙琪玛,以前我和十三最喜欢吃了。他每次都抢我的份呢!”
“恩?好奇怪的名字哦!不过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郡主教我吧!”
我暖暖的看了未央一眼。心里明白她的好意,是想转移我刚才语气中淡淡的忧伤。
“喏,这个条呢不能切太粗,以免等下下锅炸了过后蓬松起来不好看!油温呢,要是把握不清楚就扔一小截下去试试就知道了。”我细心的教着未央,“炸好以后捞起来放在这个盘子里!”
“郡主,这盘子里有东西吧?”未央瞅着盘子对我说。
我把沙琪玛里的油控了控,一边装盘一边说:“这个底部是抹了油的,免得等下冷凉了取不下来。另外你要是有什么喜欢吃的干果也可以放在盘子里!等下倒出来就跑到沙琪玛的面上去了。不过我喜欢吃纯味的,所以只撒了点芝麻和花生!”
装好沙琪玛,我用铲子轻轻的压紧表面:“压的时候要注意,不能压得太紧,以免失了松脆的口感,也不能压得太松,不然会很油的!”
“好了,”我捧起还暖呼呼的沙琪玛笑呵呵的说,“现在呢,等它冷了,切成一块块的就好了!”
正要端出去,莫琰在外面嚷嚷着进来,看到我捧的沙琪玛眼睛一亮:“姐对我真是越来越好了,看我练了一天武累了,还做甜点呢!”一边说着手已经伸了过来。
我发誓我根本就没有想过,但是,看到莫琰楞在那里的样子我的心忽然像他的额头一样皱起来,紧紧的皱在一堆。
我小心的推过手中的沙琪玛,尴尬的说:“你……吃吧。”
他停在空中的手缓缓的放下去。抬头对我一笑,笑得如同平时一样欢乐:“其实我不喜欢吃甜食,你……还是给他拿去吧。”
我看着他高高兴兴的进来,练完武的脸红彤彤的,洋溢着欢喜,现在却这个样子走出去,张嘴喊住他。看着他转过身来,眼里似乎有亮光。可是我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端着盘子呆呆的看着他。
他眼里的亮光慢慢熄灭,终于恢复一片波澜不惊。他笑笑:“姐,其实我从来就不是你心里的第一!不管是不是一样的。其实哪里会有两个第一呢?如果有一天我和他走向两个方向,永不相见,你……会愿意跟我们之中的谁在一起呢?”
“我……”可是,“我”了之后却再也开不了口了。
他的手指捻起一条头上垂下的乌黑缎发:“其实,有两个第一是很辛苦的事。那样的抉择不是每个人都承受得起的。”他的目光渐渐聚集到我的脸上,“姐,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高兴就好。”
只要你高兴就好?只要我高兴就好吗?琰!对不起!你的感情,我或许没有办法接受。因为你是我的弟弟啊,琰!
忽然想起二战战士的墓碑上那句:totheworld,youarejustasoldier,buttome,youaremyworld!
那要是怎么样的感情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啊!
我出声叫住琰,他没有回头。身影落寞而倔强。我轻轻的说道:“琰,一切都会好的。今晚以后,或许你就是那个唯一的第一了!”
他没有答话。径自走了出去。
天渐渐黑了。沙琪玛早已经冷却。
我叹口气,起身端起托盘。一块一块小巧的沙琪玛静静的躺在碧绿的托盘里,金灿灿加上绿莹莹,煞是好看。
未央跟着我站起来。我对她微一颔首:“未央,有些事我想还是我一个人比较好。你去问过石公公了吗?皇上,……他现在在哪里?”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竟是连我自己都听不请了。
“皇上要处理牟尔汗首领的许多具体事宜,只怕今晚又要一晚都呆在朝圣殿了。”虽说是听不清楚,但是不用听都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不然,今天为什么都十几次叫未央去打听他的行踪了。明知道我和他的那些传言,明知道这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未央看着我起身,终于站着没有动。只那么静静的看着我。眼里是掩饰不了的担忧。
未央啊,希望你不要爱上一个这样的人。这样的爱太累太苦,我似乎都背负不起了。
十三,如果我早一点知道这样的爱有这么沉重,或者我们两个都会很幸福。可惜,十三,你已不再。过去的,永远不会再回来。所以,你看,我还这么勇敢而艰辛的走着,活着。我们都一样吧,所以你才会愿意在一切清晰之后还是要呆在“盗者”。其实,十三,我很想让你知道我还活着,那样你或许就不会像我这样辛苦了。可是,我不能!所以,十三,你永远都成了我最对不起的人,永远也弥补不了,所以你将永远被我记住。十三,这是不是你想要的呢?
十三,为什么我会突然想起了呢?是因为习惯了你的纵容吗?十三,你知道,现在也有一个跟你一样的孩子,一样的对我无比的纵容和关怀。十三,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好怕,有一天会像辜负你一样辜负他。
不知道是我走得特别的慢还是天黑得特别的快。总之到朝圣殿的时候天几乎黑尽。
当真是月华初上,遍地银纱。红色的灯笼里透出朦胧摇曳的烛光。,仿佛喜闹的嫁娘。
我站在门口一直狠不下心去敲那一扇隐约透着亮光的木门,门口的小公公看了,对了个眼神,进了里面。不一会儿,石公公就出来了。
石公公看到我来。满面慈祥的佯怒道:“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跑这么远?连个宫灯都不提,也不怕夜黑绊了。那些个下人是怎么伺候的?”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脸色的不善,“离丫头啊,皇上今晚还是要事,有什么不要紧的事就明天再来吧。”
我摇摇头:“公公,我的事很重要!”
石公公叹了口气,招招手,竟然带了一帮奴才下去了。临走,他对我说:“你这孩子就是死心眼!唉!只是苦了自个儿!”
人走尽,夜风寒。我终于沉了口气,推开那扇厚重的门。
“吱呀——”木门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那扇门后,一双乌黑的眼睛笑盈盈的望着我。
君意想必是早就知道我在外面的,不然怎么会让石公公出来迎我?不然石公公又怎么敢随随便便把一干下人都带走了?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住心里的不满,心里的辛酸,抬头间已是目光清明,笑颜如花:“皇上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将息?只怕晚膳用了都浪费了,也不知道珍惜粮食!”我半真半假的说着,心头微微有些发颤的端举着那一盘沙琪玛步进朝圣殿。
沙琪玛在手中轻轻的抖着。我回身掩上红漆纹花木门,借机压下心里的畏缩。
君意仿佛是没有察觉一般,眼里依旧是浓浓的疼爱,只是,那样的爱不是我要的爱!
他朝我招招手,明明才四十几岁正值壮年的人,看起来却是无比的疲惫。想来这些年国事的操劳,也让这个肩扛天下的男人心生倦待了吧?那么,如果你拒绝了我,我是不是可以找这样的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呢?
“你这丫头,这么晚了还过来?没看到我在做事吗?”君意低下头去继续看着手中的奏折,偶尔皱眉,偶尔提笔。他的声音从那一叠厚厚的金纸朱丹后传来。
他依旧是那个“我”,而不是金鸾殿上的帝王!
我走上前去,犹豫了一下,迈上那几级君臣之隔的石阶,每走一步都仿佛是缩短着我跟他之间的差距。
我挨着他坐下,将沙琪玛放在他堆放文卷的几案上。他怔怔一瞧我,径自将文案挪到一边,却也不问我,也不责备我。
朝圣殿里霎时只听得到他玉笔的沙沙声和我紧张的呼吸。
我心一横,今儿个是豁出去了!
我起手捻起一快沙琪玛,扬手往他口中喂去。还没近口,他头也未抬的伸手接过,自己喂到口中。回头对我笑到:“是丫头你自己做的?还不错啊!”
我心头一叹。凑近他耳边:“皇上可知道这叫什么?”
他复又低下头去,自然的避开我跟他的暧昧姿势:“什么?”
“沙琪玛!意思是……心头的爱人!”其实我不过是在胡诌,我之所以做这个东西完全是因为我和十三都喜欢吃,所以做出来味道还不错罢了。不过,反正到底是什么意思,还不是靠我自己吹?
其实真正的沙琪玛是努尔哈赤对外作战时,看到一位士兵在吃一个糕点一样的东西,问那士兵这是什么,那士兵说是他的母亲给他做的一种食品。这种食品容易储存,不易变质,所以让他带着,改善行军的伙食。努尔哈赤一吃,果然味道不错,就对那个士兵说:“既然你叫沙琪玛,那这个就叫沙琪玛吧。”
他的笔一顿,慢慢的抬起头来,眼里神色几番变换才稳定下来。笑语:“是哦,离儿也快成人了,我是该给你找个郡马了!若是……若是有喜欢的尽管跟我说就是。”
“是吗?”我的手一抖,几乎将那叠文卷碰落下去。“那我可以给皇上唱一句歌吗?我只唱一句!”
他缓缓点头,仰头靠在椅背上。
我声嘶力竭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美感的响起,反反复复都是那一句呐喊,直喊得外面的虫鸣化做一片宁静,直喊得我的声音一片嘶哑。我依旧看着他,看着他慢慢的将头从靠椅上抬起来,眼睛里盛满悲伤,盛满愧疚,盛满温柔,盛满怀念,盛满慈爱,盛满许许多多我看不懂的东西。可是,我的泪水还是出来了,因为那里没有像我一样的痴迷。
泪水下来,声音却还在继续:你到底爱不爱我——你到底爱不爱我——你到底爱不爱我——你到底爱不爱我——
他的眼泪突然也下来了,那个权掌天下的男人为我流下一滴泪水。我忽然觉得心安,至少不只是我一个人的痛苦了。
他一下子搂住我,用力的搂住我。我的歌声戛然而止,门外的虫鸣忽然清晰。我听着这个男人的呼吸,我将我的眼泪流进他的颈窝里,看着它们被那一身缠绕累赘的纹龙吸干。
第一次,被这个我深深爱慕的男人如此激动的抱着。他握在我腰后的力量让我觉得无比的幸福,尽管疼痛。
只是,好梦永远不长。
他推开我,怀里的温暖刹时不再。我茫然若失的望向他,心头忽然一凉。
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已经不再有刚刚的难以自控,那双眼睛终于又成为帝王的明目了。我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啊!
他淡淡的说:“离儿,天也晚了,你先回去吧。毕竟你还未出嫁,这样……对你不好!”
“没有出嫁吗?”我摇晃着站起来,“可是,我要嫁给你你不肯啊!我就这么不堪吗?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吗?还是你怕莫家坐大不敢?那凭什么莫妃就可以?凭什么她可以?”
我的眼里已没有了泪水,我说过的,君意,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也是我最后一次机会。过了今晚,你永远不知道你失去了什么!
“你……”君意轻轻的拍我的肩,我微微一闪,他楞在那里,“你还太小啊!”
“小吗?君意!你听着!我不相信你从来没怀疑过我!我告诉你,你不是很珍惜你的莫离吗?我告诉你,我不是你的莫离,你的莫离早在十年前就死了!我不过是个鬼魂而已!你相信吗?你相信你那么心心念念要护着的人早就不在了吗?”我的声音仿佛恶毒的怨灵,字字直指他的死穴。
君意的眼睛一下子收缩起来,面上隐隐的怒气仿佛暴风雨前的乌云,迅速的累积着。终于,他叹口气:“没事,你在就好!因为……我不能让你有事!”他眼神开始迷离,“那是我对他和她的亏欠啊!”
“还有,”他狠狠的望着我,望到我无法逃避,“我对不起你,你的感情我没有办法接受!”
他终于还是如此狠心的说了出来,连一点幻想的空间都没有给我留下!我从那高高的金座上站起来。这个位置太高太冷,果然不是渺小如我坐得的。
我走到他的下方,跪在有些刺骨的地面上,跪得腰板笔直:“皇上,请恕微臣失仪,微臣告退。”
他走过来,扶我。我一阵疾步跪行,避开他的手。
他终于招招手,“你退下吧。”
我又对他一叩头:“微臣不宜长住宫中,请求回莫家去,望皇上恩准。近几日身体不适,恐怕不能为皇上分忧,请皇上准许微臣辞去上言女官一职。”
“准你回莫家,但是辞官,想都别想。”君意的声音里隐隐的含了怒气,不知道是因为我的避让还是辞官一举。
我淡淡的笑了,头低在下面,没人看得到,然后转身,然后昂首走出了朝圣殿。只在转身的时候瞟到,那盘沙琪玛孤零零的放在案桌上,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只是,我走得太决绝,连头也舍不得回一下。如果我回头,我就会看到君意眼里那抹浓稠的哀伤,那抹浓稠的挽留,那抹浓稠的爱恋。或许,那样的话,一切就不会是后来的那个样子了。
外面的风很凉。我仰起头,风温柔的抚过我的脖子,撩起我的秀发。我忽然想起那个温暖如同阳光的声音。妈妈——你还在吗?或者那只是我的一个梦?这里没有等待我的人?或者这里的是不该等待我的人吧!
黑色的阴影中忽然有东西闪过,我一声呵斥:“谁?”
黑色的宽袍,黑色的眼睛,甚至有点黑的脸。子谋?他这个时候怎么会在这里?
我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走过。忽然腰上一紧,身后一痛,我竟然被他抓在怀里按在假山上。那凹凸的假山石咯得我的背隐隐发疼。果然过够了这种养尊处优的日子后,连痛神经都比较发达了。
我恼怒的看着他:“君子谋你想做什么?”
我的身量本来就小,被他箍在怀里只到他的胸口,这种高度带给我极度的不安。
他的头低下来,眼睛里有跳动的火光:“原来你当真喜欢他么?好个凤仪郡主啊,当真想凤翔九天么?”
“你……”我的伤疤被人突然揭起,我真的生气了。手腕一动,探手向他肋下取去。
他单手一搁,我翻手追上,他似乎也恼了,狠狠将我一紧。顺手将我的手也固定在头上。
他的手恰好压在我的手腕上。他邪媚的一笑:“堂堂的郡主在宫中私带武器从朝圣殿出来,这算什么呢?”我知道手腕上的鱼肠已经被他发现,看样子想要出其不意也不行了。我本来就不是他的对手,又不敢伤他性命,本来就落在下方,是不可能有胜算的。也放弃了反抗。只瞪着他,能怎么瞪就怎么瞪。
他看着我的样子,忽然就笑了。
我一下子呆住了。
他的笑不像暗夜的温柔,不像十三的包容,不像莫琰的清淡,不像君意的不露声色,他的笑霸气而邪霓,媚惑而迷离。
他的另一只手拉过我的发丝凑到鼻下:“你是个适合站在天子身边的女人!不愧是父皇封的凤仪郡主,你担得起!”
我不做反应。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玩味,忽然凑下来,鼻尖几乎划过我的面颊。我惊。
抬脚向他的跨下踢去。
他双腿一收,生生的将我的腿夹住。闷笑着:“你要不要试试另一只?”
我又惊又气,只是这个姿势却让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低语:“或许我需要你!”
他的唇蓦的没有预兆的覆上来,温暖异常。我的大脑蹭的一团糨糊,他他他,他这算是什么?
金戈破空之声忽然传来,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个问题,他已经放开我。夜色中,一黑一青两个身影忽然缠斗起来。
我木然的转过头。那……那竟然是莫琰!他一直跟着我来了吗?心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隐隐的觉得失落,觉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