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宣张，
    小立因谁起？
    却道一纸思念长，
    提笔书成几思量。
    秋风落满香。——《忆江南》
    桂花飘香，闻者心醉。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天空难得放晴，秋高气爽，那日萌荫下青衫白裳，花开点点，蛱蝶翩翩成双从眼前飞过。
    英王府的轿子来的时候，一片枯叶落在绿依的发髻上，商晟昔伸手想帮她摘去，却被她微微侧身躲过，手停在半空，一只蝴蝶飞来栖在上头流转起舞，转瞬美丽的翅膀在他的指间消散成烟，他的笑仍温柔的让人心悸。
    绿依没有看他，伸手将枯叶拿下，随手一抛，伴着秋风叶落归根，那她呢？她的根在哪，还有吗？朝着商晟昔弯腰行了个礼，算是告别吧，毕竟他也是“主人”……
    英王府的管家恭顺地掀开轿帘请绿依上轿，抬脚进去，帘布落下，她于他彻底隔绝。
    商晟昔目送她走远，直到再也看不到，他是个细心的人，她穿的是月前从香临天下出来时带的衣服，首饰也是，相府为她置办的东西，一件都没有带走，这算什么，双手不自主的紧紧握起，指骨发白，秋意里泛着冷光。
    坐在华丽的轿子里，绿依脸上划过一抹痛心的笑，还需要有什么奢求吗？这不是早就知道的吗？不是早就安排好的吗？不是早就知道是棋子吗？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让她进英王府，瓦解惠王的羽翼。只怕这次连瑾鸿去东罗郡也是早就布好的局吧，只为等他离京后，顺利的将她送到英王手中。
    她该恨他的既然明知早晚都是要把她送走，为什么还要对她那么好，难道他不知道女人的心是很容易变的，爱上一个人是一件无理取闹的事情，没什么道理可言，无关前因，无关后果。
    或许她应该庆幸，应该感激他，在她的爱还没有深到非他不可的时候，便将她送入了另一个人男人的怀抱。
    白衣青衫，蒹葭苍苍，你站在水的一方，那时的执手相看，如今的风中落花，落红随流水，一去不复还，我的岁月里再也不会有你的存在……
    掀起轿帘的那一刹那，连栖尧脑海中忽然想起婚嫁时新娘坐在喜轿里等着新郎前来，莫名的竟有一股暖暖的东西从心底涌了上来。
    她的双瞳里泛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烟笼寒水月笼沙般魅惑，闪着碎碎的星光，流淌在溪水里摇曳出楚楚动人，点点凄艳，看着她的眼睛里映出自己的容颜，连栖尧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直到牵着她的手走进王府的朱门时，忽然发现原来这种感觉叫做圆满，一直以为是因为烟不下心头的那口气，才一直纠结不放，却不料愈是纠结便愈放不开，愈放不开便愈想得到，哪怕不择手段。
    “你爱他。”他说的笃定，站在案前低头在宣纸上勾勒着莲红鹅黄，折扇放在案角，露出半截，似乎一碰就会掉下。
    “……算是吧。”她回的淡然，坐于亭前，头顶一树槐花，花香点点满袖香。
    “你可恨他。”他指下的笔未曾停过一瞬。
    “或许吧。”她发丝上的阳光寸寸移动，恍若流水。
    “那……可有恨我？”
    “……我想知道，你跟他交换的条件是什么？”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恨吗？她不知，恨的人很多，多到不知还有没有力气能够再恨上一个人。
    “虞骁卫都指挥使。”手中的笔终于放下，抬起头直直的望着眼前的女子，他想从她的眼中捕捉到异样的情绪，可是除了点点细碎的阳光，再也没有任何波动。
    “虞骁卫都指挥使。”她随着他的话语轻声复念了一遍，原来她是这般有价值，这个位子应该很多人都想做吧，想到此不禁轻笑出声，一朵槐花从她的唇畔飘落，飘进掌心，素手白花，相映成歌。
    ……
    侍女盈盈走来，远山翠黛一样的姿容，绿依看着她笑的更加柔媚，这英王府里的女人就连侍女都比别家漂亮。
    “走吧，去看看给你准备的礼物。”见她笑的畅怀，连栖尧心下不禁愉悦起来，虽然不知为何她突然发笑。
    人渐渐走远，槐花下的小塌空荡起来，厚厚的软垫上落了几朵白白的花，显得有些清冷，西风恶，夕阳吹角，一阵槐花落。
    不远处的案上，三尺宣纸，墨香流转，纸上美人凝妆，青衫隐隐，乱落天香，画入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