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的天才  第4章,分水岭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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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不紧不慢地生长,懵懂世界,无限悠长。
    骆家人从此过上相安无事的生活。邱氏在午后沿街的叫骂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因为小孩可以自己吃东西,便不再需要她每天辛苦使用必杀技,跟开封城内无数的良家小媳妇PK叫骂了,当然良家小媳妇当中,也不排除有比她更泼的泼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嘛,这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相信在泼妇邱氏的身上也同样适用。
    我们不晓得骆夯学会独立吃东西,这个简单的动作之前,邱氏已经跟多少街坊交恶。就是从那以后,邱泼妇便很少再有串门的兴致,四面树敌之后的女人,她的脾性也似乎得到了大大的改观,变得和善了许多,偶尔看见继母怀抱的小孩,不像以前那么爱哭爱闹了。当然,我们宁可相信那是女人的天性使然,终有一天,等到环境改变时,这和善,还是可以再变回原来的恶毒。
    时间雕琢了许多事物本来的面目,很多时日过去。
    终于,有一天,成为分水岭。
    这一天之前,骆夯是没有意识的,甚至很多时候,连哭闹都天真地没有任何理由,自然也不会思考,不会讲话。(当然你执意要跟那些小媳妇一样,说嘟囔着小嘴巴的婴孩是会讲话的话,那也没有办法。)
    这一天之后,骆夯就逐渐有了意识,会跟在骆讫天的身后到处乱跑,一边跑一边喊着爸爸,爸爸。
    要有这一天,得要有好多个之前一天的预演,比如他断断续续的意识,有时就是急着想叫爸爸,因为不知道舌头该如何顶住下颚,从来没有喊出口而已。
    这是成长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嘛。
    对骆夯来说,之前的生活很无聊,概括起来只有两件可以津津乐道的事,不断地吃奶,和不断地想吃奶,两件事互为因果,相辅相成,也许可以用将来一千年后物理学当中一个弱相互理论来解释。
    要用骆夯自己的语言来说,那就非常直截了当:吃的不是奶,吃的是寂寞。
    没人教过这句话,只当他会叫爸爸之后,无师自通,让一句没事找抽的话,不胫而走,流落市井当中,沿用千年。
    ……
    熙宁七年的北宋,朝廷发生了一件大事。王介甫先生的杯具,被搁在了社会这张大茶几上,又一次像擀面杖一样,搅动了整个北宋朝廷的神经。
    “天变不足虑,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
    强悍无比的介甫先生,在朝堂上,面对宋神宗赵顼的诘问,说出了上面的话,他说话的时候,面不改色,心不惊,肉也没有跳。
    而立之年的赵顼,面对王安石,他有点儿怕了,心里发怵,这哥们怕是抽风抽出毛病来了,居然在我面前如此猖狂,说出这等忤逆之言,是不是找死啊,我支持你这么久,你好歹拿点成绩出来给我看,证明我支持你是对的,你现在这个样子,还叫我怎么支持你。
    赵顼没有再说话,面对王安石像是赤裸裸的挑衅,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朝堂底下的众大臣,看到各种匪夷所思的表情,惊讶的,愕然的,愤怒的……看了很久,那天,他一句话也没说就宣布退朝了。
    后来,整个朝廷变成一锅沸腾的开水,到处都是逸散而出的蒸汽。流言蜚语,遮天蔽日,一帮守旧的老头气血攻心,就跟沿街站着的泼妇邱氏一般,当天下午,在退朝出来后,就坐在皇宫大门口将王安石骂了个狗血喷头。
    傍晚,高太后拄着拐杖,后面跟了向皇后,还有朱德妃,一干人等,去跟赵顼论理去了。
    老太婆的感召力,随着年事的增高,有点儿下降的态势,不比从前,但你要看什么事,在反对王安石变法这件朝廷的头等大事上,那可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老胳膊举不起来,但是龙头拐杖能起作用,指挥命令宫里的那几个小媳妇儿还是可以的。
    就看到赵顼的房间内,围了一群女人,有老的还有小的,她们都是他的至亲。女人们不吝啬口舌,一阵子唾沫喷过后,介甫先生的形象在赵顼的心里,从原价打到了零点一折,当然皇上也不是傻子,知道变法的本意是好,但是触及到一些士大夫阶级的利益,越往后,倒戈的人越多,这事儿可就越来越难办了。
    高太后此行,还向赵顼传达了另外一层含义:如果你要一意孤行,那么,考虑考虑你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吧!你爹爹当年可并非仁宗的嫡子,由于仁宗无子,才将之选定为皇位继承人的,那么,既然可以选你,为什么不能选别然呢?
    此刻的宋神宗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蛇,被根基深厚的外戚集团咬住了七寸,让他无法大口喘气,大口呼吸。
    没有啥子办法了,只能妥协。
    介甫先生,没有办法,实在没有办法,我压力太大,只好对不起你了,先带着你的“青苗,募仪,农田,水利,方田,保甲”去下面呆一阵子,避避风头,咱们来日方长啊。
    于是,一度被炒得沸沸扬扬的变法被迫终止,参知政事被贬,愣头青在临走之前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一直对他言听计从的赵顼,会突然翻脸。
    守旧派重新登上北宋的政治舞台。
    朝廷换了新宰相,由王安石换成了司马光。一个隐居洛阳十五年的大人物,回来了,他回来又重新开启了属于他的时代。
    司马光上任之后,大肆排挤革新派的力量,将以前被贬往全国各地的守旧派又重新一一召回。
    朝廷开始新一轮的洗牌。
    两派人物就像一煤硬币的正面和反面,是不能同时出现的,而在那个特定的历史阶段,你不能专断地说哪一方绝对是对的,另外的一方就绝对是错的。
    这个利好消息,对骆家人来说,实在有点魔幻现实主义,骆讫天都有点儿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是真的,还是只出现在他梦里的一幕。
    从前的开封府尹,由于没有什么在任期内做出什么特殊性的伟大功绩,他不是一颗夜明珠,司马大人纵使长了一双慧眼,也难发现一个蛰居在开封城外的老人,就重新启用他,给他开封府尹做。但骆讫天还是靠着政策上的优惠,职位有了点儿提升,当了个开封少尹,虽不是个肥差,但是俸禄嘛,自然要比以前丰厚好多。
    骆家人终于不用担心成天吃不饱肚子了。
    这一年,骆夯四岁,他的生命无需谱曲,就这样平铺直叙地展开。慈祥无私的父亲,劈开胸膛,将所有的温和转变为对小儿子的关怀,赐予他,如同那些像神一样的福祉。而他同继母的隔阂,也就此像东非大裂谷一样,越拉越开。
    我们四岁的骆夯,像是做了一个漫长无比的梦,从皱菊一样的童梦中醒来,他已经四岁了,看见天空掉下一丝的花雨,落到开封城内的大街小巷中,给他窒息一般的好奇感,小屁孩儿,想伸出手来摸一摸吗,那个传说中名叫北宋的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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