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引子——桃花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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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守了一季密密的冬,终于在春里随心所欲!
或明或暗的星,不离不弃的云,调墨着黑白,定夺着阴晴。在彩虹桥头构思着春回大地、姹紫嫣红的水墨江南,展一幅千里云图。完成一首花木成栖,落英缤纷的诗章,吟一曲叹调。然后悄然退去,难觅踪迹!(刹那芳华作)
寒月光华似水,揉碎的光洒在宽敞的园中,拉长了树影,几分沧桑与度过严冬的庆幸让干枯的树木绽放新芽,明明春天像是才到,可园中的树却是早已逢春一般,争相恐后的绽放着绚烂的生命,红了满眼。
花。
红艳的花朵在枝头招展着人们的眼光,期盼着他们的欣羡的目光,羞羞答答的花儿在摘花人手中颤着,害怕着就这样被扔进肮脏的土中,随着潺潺流水,无情而去。
有些花,无疑是幸运的,灿红的花瓣随风飘到莹白的手心,落成一首无人能解的悲欢,风干透了花薄弱的身子,带着残留不去的花香,被装进袋中,成了香囊,永世珍藏。
它们不随流水而去,无踪,不会零落土中,成泥。
那些被风带到手心的花儿,就这样慢慢的被人留着,直到遇见它们将伴随终生的人儿。
在风中飘零的花都希望遇见这样一个爱花惜花之人。
苏卿之却是其中一个。
苏卿之确是爱花的,他爱着在春天肆意绽放的桃花,伸手捧着那些被风儿无情吹落,桃枝无意挽留的艳艳花朵,鼻尖萦绕着桃花特有的芬芳,笑着,一如月华般亮丽。
风无情,人却有情,苏卿之却也是个多情的人。
满手的桃花被他做成了做工精美的香囊,袋中隐约传来的馨香倒是比园中那些花香更加撩人,袋里装着他手里捧着的花。
人都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苏卿之记得这话,他总是远远的瞧着那个人儿,手里拿着那个怎么也送不出手的香囊。他怕这些落花真如诗中那般流水无意落了个凄惨下场。
所以他迟迟拿不出怀里的香囊,踌躇不安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般。他讨厌这样扭捏的自己,却总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来平息心中的悸动。
他并非小家碧玉的羞怯女子,但他也做不到像那些成年汉子一般的豪爽气魄,十二岁的他,懵懂世事,他不懂心里这份悸动缘何产生,却也爱着这种令他难过的美好感觉。
他,只是不想离开他而已。可是他明白他正渐渐的离他远了。
寒月高悬的夜里本应是寂静的,那种静让人心生感激,但一声剑鸣划破了寂静的夜,也颤动了苏卿之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
这么晚了?园中还有人在舞剑?
朗月高悬,花雨漫天,有人舞剑其中,岂不美哉?
苏卿之也是想着这样的场景,所以他望着不远处的林中空地。
此时,月露柳梢,冰凉的月光倾泻,混着寒寒剑光,花了苏卿之的眼,那光华映着园中桃花,美得令他泫然,尽管他懂得,这光华再美,却还是冷冽的。一个不留神,就会断送自己的性命。
多久了?
他只是这样默默看着他,看着他在月下的爽朗英姿,看着他随风而动的身影,看着他畅然大笑,他,只能看着,什么也做不了,就像手里的香囊,怎么也送不出手,话,到了嘴边怎么也开不了口。
厌恶这样的自己,却也无法抛弃这样的习惯。苏卿之怅然一叹。再抬眼,那寒冷的剑光不在了,一阵花雨在林中打着转,他握剑站在那里,低头沉思。
寒月拉长他挺拔的身影,无端的多了几分凄凉的味道。苏卿之心弦悠悠一颤。曾几何时他是如此的落寞?
苏卿之远远看着,只是看着,摸了摸放在胸前的香囊。走?还是不走?明明想多陪他一会儿,但又怕见到他自己笨拙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他呆呆地傻笑。
可有时上天总喜欢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苏卿之看着眼前对他露齿一笑的人儿立刻明白了,上天果然很爱捉弄人,特别是像他这种傻傻的人。
“卿之,原来你在这儿。”握剑的人儿天真的对他笑着,未脱孩子稚气却多了几分成熟稳重的他完全没注意他苏卿之脸上的僵硬表情。
苏卿之想对他笑,却笑不出来。好奇怪。
苏卿之道:“随君,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吗?”他总是喜欢担心他,担心他晚上为了练剑什么也不顾了,伤了身子。
随君收剑入鞘,别在腰间,他偏头看着苏卿之,笑道:“你不也没睡吗?”苏卿之语塞。他当然没睡,否则他也不会站在这里了。随君又道:“卿之,既然来了,我给你舞套剑法好吗?这是我昨天才向伯伯学来的。”他摸摸腰间的剑柄,笑得自信。
就是那种傲然的自信让苏卿之深深着迷,比天上高悬的月亮更加美丽。
爹爹?
他们二人的父亲已是故交,在战场上浴血杀敌,后来皇上奖励他二人的功劳便将这乾域赐给父亲二人,后来才有了他们。
小时总是缠着爹爹谈谈他们年轻的事,爹爹总是避而不谈,老是说他长大了就知道了,每每爹爹望着南方,脸上总是露出一丝担忧。
爹爹在担心什么?他不知道。他只是傻傻的想着要跟着爹爹把功夫学好,将来打倒那些欺负他们的人,温柔的娘亲却是笑说他傻。他不认为自己傻,珍惜的东西必须要自己保护才行。
他可以练武了,但总是练不好,看着爹爹失望的表情,他委屈的像哭,却还是逼自己咬牙练下去,或是他真的不是块练武的料子,除了学了一身轻功外,他的武功仅仅只能对付几个地痞无赖而已。
倒是随君,爹爹不住的说他是块练武的好料,倾力相授,每每看见爹爹望着随君眼中的期望他也只得黯然神伤。
他不懂爹爹在期望什么,但那种期望他从未在爹爹看他的眼神中找到过,尽管爹爹总是温柔的对待自己。但他不怨随君,除了练武,他还是能做很多事,学医就是其中一项。看着随君练武时落下的伤口,苏卿之暗暗庆幸学医能帮到他了。
今天也不列外,随君的脸上又落下了几个渗血的伤口,他自己不觉得,可苏卿之却心疼了。“还是不要了。”苏卿之道。他喜欢他如此自信的模样,却不想看他再受伤。随君却以为卿之不愿看,不悦道:“卿之,这是为何?”
这剑法他可是足足学了几月才掌握其中精髓,连叔叔都忍不住赞叹他的天分,自己兴冲冲的想给他舞遍,他怎能拒绝自己呢?
“我……”苏卿之欲言又止。随君忽地一把抓起苏卿之的手,气道:“你到底是怎么了?这几日你也躲着我,我莫不是做了让你烦心的事?”随君眼中隐隐有怒火跳动,苏卿之受惊的低下头,小声道:“不是……是这几日我专研医术去了…”
撒谎本不是他所愿,但随君的眼神让他说不出实话来。他永远都在怕着那些永远看不见的恐惧,怕着随君会讨厌他。
“专研医术?”随君觉着这理由可以接受,他放开苏卿之的手,笑了。“你怎么不早说呢?又去城外采药去了,难怪我找不见你。”苏卿之心下舒了口气,他抬眼看着他,道:“我没跟父亲说,你自然寻不到我。”
随君道:“你以后去哪里可得告知我一声。”苏卿之点点头道:“恩,我会的。随君,你会担心我吗?”随君看了苏卿之一眼,道:“当然会担心你。你不会武功,一脸瘦弱的模样,万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苏卿之闻言,淡淡笑道:“我保命的功夫还是有的。”
不得不提,苏卿之的轻功确实技高随君一筹,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随君皱眉道:“卿之,你怎么感觉变了?”变了?苏卿之一愣。“变得…恩,老成了,感觉一下子你离我好远。”随君叹道,他从未想过这番话听在苏卿之耳中作何感受。
远?我觉得我早已离你而去了。苏卿之望着随君月下柔美的侧脸,心中思绪难平。久久难以开口。两人静静站着,尴尬的连月儿都躲进云里了。
“卿之,累了吗?我们回去吧。”随君看着他,说。苏卿之恍然如梦,他看见随君眼中多了几分他不曾见过的哀愁,淡淡如雾。没等他细细看清便没了。有些东西总是去得太快了。就像这绵绵的岁月流痕。
“好。”苏卿之道。
而后,林中的桃花仿佛更艳了,月光也暗淡了,苏卿之看着前方随君朦胧的背影,惊觉他的手再也碰不到他了。
“卿之,你说这满园的桃花会开多久?”随君没有回头,他看着脚下的路,掂量着自己踏出的步子,怕话还没说完路却没了,到时又是离别不忍回头。
苏卿之望了满园春色撩人的桃花,想起自己怀中藏着的香囊,沉吟片刻,他终是道:“随君,花开不在长短,只要有人来看,那便无憾了。”随君失笑道:“卿之,你这话说你好像老了几十岁了。”苏卿之笑道:“我只是这样想想罢了。”
随君停住脚步,不再走了。苏卿之也停了,看着他卓然的背影,心里还惦记着怀里的香囊。“卿之,你说,明年我们还能像这样看花吗?”随君叹道,眼中望着月下凄凉幽静的院子,心里却不无心事。那是他还不能承受的现实。
“能吗?”苏卿之看着脚边吹落的花瓣,想不到答案。“随君,你说呢?明年我们还能一起看着满园春色吗?”他不想让他看见心中的难过,所以苏卿之垂下头。
“恩…我不知道。”随君答说,他掸掸身上粘着的花,扫落地上,转身又走了。“我只是想一直这样,一直…”苏卿之没有追上去,但他从随君的话里听出了什么,所以他觉得追上去也是没有意义的。
站在原地,看着桃花飘落,寒月如钩。苏卿之拿出怀里的香囊,看着,闻着那沁心的馨香,苏卿之的笑带着连他自己都发觉不了的愁意。
“还是只能看着他,送不出手吗?”
那香囊苏卿之还是留着的。有时苏卿之觉着自己真是难懂,为何还要留着这几个香囊呢?苏卿之也觉得自己是个多情的人。
尽管他现在还不明白这种情意代表什么,但他只是想让随君过得更好点,想他少受点伤,能无病走完一生。就是这个想法让他开始学习医术。
研读医书是枯燥的,但每每望见桌上摆着的香囊,苏卿之又能打起精神来继续研读。桃花的馨香依旧,只是香囊艳丽的颜色在岁月的玩弄下褪去了。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从新到旧,从少到多,苏卿之每年都会做一个这样的香囊,纵然他一次也没有送出手去。他还是在期盼着下个春天的来临,仿佛看见桃花盛开,灼灼如火的场景。
桃花艳红似火,却终究还是比不上真正肆虐的大火。
火焰舔着万物,直到在火焰中化为灰烬才慢慢褪去。
苏卿之还没等到桃花开放,见到他灼灼如火的花朵,还没等到落花飘到手心,化为一缕清香,他还没等到将香囊送给随君,在一个夜晚,什么都没了。
一切都如春天的桃花般到了凋零的时候,便去了。
流水卷着落花而去,丝毫不理人间悲喜。
流水纵然无情,苏卿之还是多情的接着飘落无根的桃花,将它们做成一个个香囊摆在床头,这些香囊一摆就是八年,一个接着一个,直到新的春天到来。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苏卿之看着窗外含苞待放花蕾,知道自己做第九个香囊的时候到了。
九个香囊,九个年头。
这年华胜水,悄然而去。唯一不变的,苏卿之想着,大概他还是个多情的人吧。
放下医书,苏卿之偏头看着园中的桃树,淡淡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