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的咖啡果然味道不大好喝，与其说是咖啡，不如说成长得颜色看上去有点像的白水而已。郑君昊坐在椅子上，看着桌子上那只纸杯，不禁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亏他还有这个闲情逸致来考虑此类问题，偶尔瞥眼对面的警察，那人看上去和自己差不了几岁，反而神情比他要更严峻，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一路走过来，接到不少的注目礼，进了审讯室后等了很久才进来一个人，就是眼前这个倒霉的家伙，郑君昊连眼皮都没抬，对方也不发一言地选择坐在对面，好像两尊沉默的石雕像。
    “我的律师在赶过来的路上，有什么话可以找他谈。”手指在纸杯的边缘来回摩挲，郑君昊倒先开了口。这一声吓得小警官一激灵，忙犹豫着说了句“好”。
    果然是个倒霉蛋，或者菜鸟！
    郑君昊心中生出这个评价，像他和宋明远这类人即使身家不大清白，都是公开的秘密，所有人心知肚明，反而让他们很少经历过接收问询这等事情。被抓和不被抓的本质区别在于，后者投了大把大把的钱到所谓的慈善事业，或者公共建设上，被姑息总要有理由的，这或许就是这个社会如今生存的怪现象之一。
    “你可以干点别的，何必和我大眼瞪小眼？”实在无聊，看了眼腕上的表，他难得在次开口。
    小警官愣了愣，不自觉地握紧放在桌子上的手，他的视线中眼前这个男人要比电视上或报纸上显得更加真实，高大英俊，沉默时散发出的气场足以令人感到压抑。从头至尾讲过的两句话，语气平缓，表情轻松，这个人不是一般自以为有点背景的那些人进来时表面上叫嚣着的模样，他看似平静，嚣张却是渗进骨子里。
    “我……我给你再弄杯咖啡吧！”踌躇半天，小警官只憋出这么一句话。
    郑君昊近乎无语地看着他，淡淡地笑了，如果换做宋明远说不定早就拍桌子调戏人家了，一切皆看心情。
    倒霉的家伙以为对方会错意，忙跟着补充，“我们办公室有煮咖啡的机器，和它不一样！”
    原来他们也清楚这杯已被放凉掉的是一种不知名的物质，郑君昊上下打量对面的人，边笑边摆手。
    “你真有意思！”
    笑声回荡在整个狭小且空旷的问询室，而姗姗来迟的律师推开门时，面对的便是如此诡异的一番情景。凭借良好的职业素养，他掩饰自己的情绪，一本正经地冲郑君昊行礼，然后开始极为公式化的工作。
    例行程序的过程乏味，对话缺乏营养，一直只有这个看着唯唯诺诺的小警官，这份注定成为炮灰的差事不幸被他从头贯彻到尾。郑君昊坐在一旁，一只手撑着头，微闭双眼，样子像是睡着了一样。耳朵里满是针对所谓协助调查的问题和律师滔滔不绝地应答说辞，他一时之间对这帮执法者今晚的意图产生深深地怀疑，无关痛痒的问话，看起来他根本就是被请来喝杯咖啡而已。
    他的手机并没带在身上，以至于随着时间的推移，心思不由得飞回之前离开的地方，毕竟那儿还有自己的亲人、朋友以及——爱人。如果他没有回去，这帮家伙是不可能安心睡觉的。
    “浪费时间啊……”再次抬起手看了眼表，郑君昊表露出不大耐烦的情绪，当然在这个表面下，他的心底莫名不安，潜意识里总觉得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现在的状况多少让人觉得蹊跷。
    同房间的其他两个人第一时间准确地接收到当事人前一个的讯号，几乎不约而同地加快对话的进度。
    外面的时间已进入后半夜，除了警局偶尔亮灯的几个房间之外，周围的建筑漆黑一片，路上连辆车子都看不到，更别提出现什么在过年期间出来半夜闲逛的人了。院子里整齐的停靠着两排警车，正是之前浩浩荡荡开往南郊宅子把郑君昊迎过来的那批部队，人恐怕大多散了，只留下为数不多的几个还在最后坚守着。
    郑君昊从问询室出来时，正看到旁边的屋子里几个人半靠在椅子上，打着哈欠。脚步声让他们本能地抛掉困意和懒散，挺直腰板，把注意力移到门口，有的干脆站了起来，突兀地杵在屋子中央。
    礼貌性点点头，他整理下自己的大衣领子，迈步往前走去，悠长的走廊里，脚步声被无限地放大，没有人跟出来，但是目光一直未离开他的身上。
    “司机等在外面，您先回去吧，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毕恭毕敬地推开门，律师不忘低声说道。这个人在CH呆了很久，能力很强，在业内口碑一直不错，最重要的是他够聪明，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绝对不会吐出一个字。
    郑君昊点点头，说了句，“辛苦了！”
    他不愿多说，尤其是在这个场合。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大门，远远望见停靠在对面路边的两辆黑色轿车。不知怎的，他忽然停住脚步，惹来旁边人一脸不解。
    “怎么？您还有事？”
    “没什么……”视线中依然是刚才走过的走廊和前厅，此时看上去黑漆漆的，有个人影跑出来，冲他挥手，喊着他的名字。
    “手机忘了！”郑君昊笑着摇摇头，看着那个人影渐渐清晰，原来还是之前那个小警官。
    身后不远处透过两道耀眼的氙气光柱，引擎声呼啸而来，最终生成一阵刺耳的急刹车的声响。他回头望去，那辆车他再熟悉不过，心“咯噔”一下。
    紧接着车门拉开，下来的两个人，宋明远不苟言笑的脸上落下半边阴影，看着有点格外狰狞，而黎牧苍白了一张脸，看到他时，那双大眼睛忽然闪出微亮的光，他蠕动着嘴巴，仿佛要说什么。
    一、两秒钟之间，短的几乎眨眼而过，而郑君昊几乎捕捉到全部细节，一个个像是慢动作一样在眼前变换着，他几乎再次猛的回头看向警局大楼的方向，身体却下意识地往反方向迈开几个大步。
    嘭——
    几近震耳欲聋，如同过年热闹的礼花上百枚一同点燃，迸射出的火星划破深夜的寂静，瞬间浓墨的黑幕被染成白昼般明亮，热浪席卷而来，火光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