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476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唐舒活了二十来年,出了大学原是想考研的,结果通知书也来了,却因为被批斗说是逃避社会现实,最终不堪面对舆论压力,而选择了直接踏上社会主义现代化奋斗道路。
当然这个社会是不好混的。
唐舒在人潮中摸爬滚打了2年后认识到,现实是用来打压人的,压力是要靠自己来排解的。
而她,就是个排解有道的人。
“妈,我回来了。”唐舒在门口脱了鞋,无力地倒在沙发的软枕堆上。
母亲从厨房出来,在唐舒身旁坐下,“累了?”
唐舒起身钻到母亲的肩窝里,撒娇地蹭着脑袋,“不累。”
母亲低头,笑看着怀里的大孩子。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声响。
“哎呦,没救了。爸,你看唐舒那没出息样儿。”
唐舒听着这话,不忿地扭头看着门口。
兄妹俩怒目而视着对方。
瞪累了,唐舒收了眼,笑容灿烂地嗲声道:“哥~你好出息哦,就知道关心妹妹。”
唐肖因为唐舒嗲里嗲气的语调,一阵精神抖擞。
一旁父亲看着这对一天到晚瞎胡闹的兄妹,没好气的笑了笑。
……
第二天,唐舒卯足了劲踏上征途。
快午休的时候,办公室电话响了。
“唐舒,你的电话。”
“好,”唐舒笑着从小赵手里接过电话,“喂,您好。”
“……”
小赵就看着唐舒的笑容僵在了唇边,然后看着她撇下电话就跑出了办公室,“嗳,唐舒,你去哪?还没到时间……”
回应他的只有楼道里,高跟鞋急躁的踩踏声。
和那头尚未被搁好的听筒里,发出悠长的‘嘟嘟’声。
……
唐舒跌跌撞撞跑进医院手术区,父亲手术室的灯显示着正在手术中。“手术中,没事的,还在手术中,没事的……”,唐舒像这样反复的,一边又一边,不厌其烦的低声呢喃着。在旁人看来,只是颤抖的,合不拢的双唇。
“工程队意外,钢筋滚落……”
“行了,”唐舒按着自己的额角,打断了对方,“我妈知道了吗?”
“公司先打的是唐小姐家的电话,不过没人接,所以,暂时只通知到了你们兄妹两个。”
“先不要通知我妈!她心脏不好,我,我出去打个电话。”
对方看着唐舒往外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移动电话,心想唐舒是想借故出去透个风吧,也就没说什么。
唐舒刚出走廊拐角就被来人拦下,“小姐,你刚才坐我的车,还没给钱。”
“啊,”唐舒有些心不在焉,“哦,对不起啊师父。”摸着自己的身上,皮包落在公司了,好在衣服口还有些零钱。
“小姐,你没事吧。”司机师傅看着唐舒,有些担忧的问。
唐舒笑着摇头,“没事,我没事。”
在大厅外找了公用电话,唐舒拨通了唐肖的电话,漫长的等待后,电话里传来的是,“您拨下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Sorry,the……”
唐舒有些无力的挂上电话,听到身后救护车由远及近的‘嘀嘟’声,唐舒回头,看着满身是血的不知名伤患被医生从救护车上抬下来,像是画面会重叠,唐舒扭头不敢再看。
“这是病患身上的电话簿,亲人,家里的电话都打不通,快点找一下家属。”刚从救护车下来的一位医生将手里的证件之流扔给了前台。
护士小姐正做着入院登记,转头问身边人,“刚出车祸送进来的那个小青年叫什么啊?”
“我看一下哦,恩,唐肖。”
……
唐舒站在不远处,医生护士们的对话就这样滑入了她的耳中。
“你说刚送进来的那个人叫什么?”
“叫,叫唐肖啊。”
唐舒看到了办公桌上,那张半边被血迹沾染,还露着半边傻脸的身份证。
……
那一刻,唐舒真的懵了。
……
“小姐,您既然是家属就麻烦您先去把费缴了,方便我们的工作进展。”
“小姐……”
“小姐……”
“小姐,您不去缴费,我们可能无法正常进行手术。”
这句话总算让唐舒回神了,找人代缴了费,唐舒窝在手术室外的角落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她突然想起医学院的朋友曾告诉她,抢救这种东西,一旦超过半小时,就是基本没戏,拖得长,也不过是为了给病人家属一个他们真的尽力了的假象。
唐舒不敢问时间,可她心里明白,时间过去太久了。
等父亲那一间手术室的灯灭了的时候,唐舒从埋首的肩窝里抬起头,这一刻如果可以停下,如果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是不是就意味着父亲还有救?
灯灭了,所以,答案成了选泽题,强迫性选择题。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唐舒没有吱声,只是神情严肃,整张脸都显得僵硬。她瘫软地靠着身后的墙面,默默的点了下头。
医生看了眼唐舒,眼神里并没有流露对这个人多大的同情,毕竟像是这样的场景,他们见得太多了。
一片空白,这是唐舒当时唯一的想法,什么难过,什么伤心,回荡的只是大脑传来的‘嗡嗡’声。
当父亲被护士推往太平间的时候,唐舒也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白色步入黑暗。
像是锈蚀了经久的机械,缓慢的运作,发出沉闷的声响。
视线模糊的,笼着深重的灰黑色。
唐舒目无焦距地看着另一侧的手术室,只有手术室的灯,发出幽幽的绿光,尚且算是给了她一丝光明的意思。
低下头,唐舒突然有些想笑。
耳边传来另一侧家属呼天抢地的哭喊声。
哭?
多假。
这时,一双透着熟悉温暖的手,抚上了唐舒的长发,她抬头,怔怔半响,然后眼泪,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掉,想要停下,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想要说句话,却哽咽的完全发不出声音。
然后她听到母亲温柔地对自己说:“没事,没事……”
母亲是个聪敏坚强的女人,这个跟父亲从30年前一起拉煤饼车白手起家的女人。
她的聪明和坚强。怎么可能妄想瞒住她呢?
……
唐肖的命暂时保住了。
这让唐舒多少松了口气。
她向公司请了长假,每天照看着深度昏迷中的唐肖,那一头还忙着父亲的身后事。
一瞬间,唐舒似乎成了一台永动机,不分昼夜地运作。
父亲头七刚过的那个早晨,唐舒一如往常来到医院,看到的却是病情突然恶化,被推入手术室的唐肖,还有,手里的病危通知单。
然后一个小时后,医生照旧平静的对她说,“我们尽力了。”
等母亲来医院的时候,唐舒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再然后,她看到母亲倒在了自己面前,听到自己歇斯底里的喊声:“医生!医生!……”
……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传说中的祸不单行,终于让她唐舒碰上了。
……
这样就不用再承受这份沉重的悲伤了,在母亲和哥哥的葬礼上,唐舒像这样对着他们的遗像在心里默念。
身边遇到的每个人都会对她说着那些不断重复的话,诸如,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等等此类。
唐舒的回应,都只是笑着摇头。
……
某天唐舒回到家,迟疑着站在门口,却始终没有进门。
转身下楼,唐舒茫然街头。
‘嗙’
当车辆迎面向唐舒飞速驶来的时候,她笑了。
这样就可以是尽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