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9章 噩梦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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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凡尘的第一眼,纪远山心里原有的惊喜就被冲散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只有心痛,从未有过的心痛!这在他眼中一向是光鲜亮丽、桀骜不羁的俊美少年,如今已不复往日风采,虽然还是那精美绝伦的五官,身量也还不至于形销骨立,但那种自内心里发出的绝望和颓丧已将他彻底吞噬,让他眼光空洞看不到明天,所拥有的只是回忆。
这一刻纪远山真的感到了一丝后悔,后悔自己所安排的一切,如果早知道结果会这样,他还会那么做么?如果这少年就此沉沦,即使真的留在了身边,他就能够满足么?
凡尘已然醉了,但深夜里突然造访的人还是让他蓦然惊醒,并从地上鱼跃而起,待看清来人之后,他身子微微一震,有了几分清醒,本来抬起的手臂也放了下来。
见纪远山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不说话,凡尘笑了笑,低声道,“你是来找我的么?呵呵,其实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走的,顶多捱到这里没东西吃了,我自然会主动去找你的。嗯,而且我还有欠你的债没还,你放心,我答应的,一定会做到。”
纪远山皱眉看着他,“我相信,我本不是特意来找你的,只是凑巧遇上罢了。”
凡尘忍不住又想笑,他刚才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早已把当初答应纪远山要“心甘情愿陪他一次”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直到此时看见他才突然想起来。
只有答应那个人的事他才会一直记得,但那个人未必相信;而被他遗忘的,却轻轻巧巧说“我相信”。
我相信……
曾几何时,那个人也是用这样一个词在不经意间触动了他的心。
纪远山见凡尘的表情再变得恍惚起来,知道他指不定又想起了什么,忙找了个话题引开他的心思,“之前这府里传言闹鬼,可是你惹出来的吧?”
凡尘住进来的第二日,晚上去酒窖里拿酒,回来半路遇上了一个飞贼,他想也不想就出手料理了,没几天这样的事又发生了一次,他并非刻意出手伤人,只是不想被这些胆大包天的小贼打扰罢了,再后来果然便清净了许多。
原来外面传言这里闹鬼啊,说的却也没错,他现在可不就已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还是鬼?凡尘往前走了两步,站在离纪远山更近的地方,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让他看去没有半点生气,他扬起脸对着纪远山,“是我又怎的?你放心,就算我变成了鬼,欠你的也一定会还!哪怕你现在要,也可以……”
凡尘说着,面无表情地扯掉了腰带,然而他刚要去解衣衫,就被纪远山点中了穴道,软倒在对方怀里。
看着怀里昏睡过去的人,纪远山又气又恨,又怜又痛,他从不知自己还会对一个人有这么复杂的感觉。明知对方听不见,他还是忍不住恨恨说道,“怎么在你眼里看来,我就永远只能是索债的阎罗、急色的恶鬼呢?是我真的如此不堪,还是你心里除了他就再没一个好人?”说完长叹一声,抱着人飞身离开了这里。
第二天晨起,小云听说纪远山找自己过去,还以为是询问关于散布林北涯染病消息一事,可是推门进去之后他立刻愣住了,房里不止纪远山一个人,贵妃榻上半躺半卧的那个人不正是之前他花了大力气也没找到的凡尘?
“大哥,他……”小云张口结舌,心里对纪远山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云,我找你来,是想让凡尘先住在你那里,住别处我都不放心……”纪远山担心的是顾小虫,他一时还不想和顾小虫撕破脸,但凡尘留在风月无边,若住在别处,肯定会被顾小虫得知,他又不得不防范,所以只有把人交待给小云守着他才放心。
小云还未答话,贵妃榻上的人冷冷开了口,“既然不放心,住在你这里岂不是最好?还是说你嫌弃我了?那又何必带我回来。”凡尘以为纪远山的“不放心”是怕自己跑了,所以这么说。
纪远山暗自苦笑,不过也没解释,他当然希望凡尘就住在自己房里,但又怕他和自己在一起总较着劲,现在既然他这么说了,就干脆随他,于是便说道,“你愿意留在我这里自然最好不过。小云,那你去忙你的吧。哦,对了……”纪远山使了个眼色,让小云和自己到屋外,随手关了房门,然后才交待说,关于林北涯的消息不用刻意散布了,但还要派人在暗中盯着点儿,还有,要下大力盯紧顾小虫,一来防备他对凡尘不利,二来他之前的行动也要重新摸摸清楚。
小云领命去了。
纪远山转身回到房间。
“是不是林北涯出事了?”凡尘一见他,上来就问,虽然他并未听到纪远山和小云说话,但是让纪远山避开自己谈论的,大概只有林北涯了,而且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纪远山白了他一眼,“你先顾着自己吧,也不照照镜子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昨晚他点晕了凡尘将他抱起,就发现他身上发着高热。带他回到风月无边后,纪远山急忙命人煎了药,又煮了清粥送来,可无论是粥还是药,喂下去之后没一会儿凡尘就会吐出来。在夏侯府的十几天,他几乎不吃饭,只喝酒,身体已熬到了极限,若不是被纪远山找回来,只怕最后就死在那里也未可知。
房间里桌案上摆着一只红泥小炉,上面煨着一把精巧的紫铜壶,氤氤水气轻飘飘冒出来,带着淡淡的苦药香。纪远山走过去,拎起紫铜壶倒了多半碗药汤,捧到凡尘面前,让他“趁热喝了”。
凡尘皱眉看着,不说话,也不接。
纪远山又低头吹了吹手中的汤药,他这个动作做得极为温和自然,与他平素给人留下的印象完全判若两人,可他自己丝毫不觉,“不烫,快喝吧,还等着我喂你啊。”说着,当真端起药碗凑过去。
凡尘忙向后躲开,“这是什么东西?味道好怪异,我不喝!”
“这是……反正是我让他们配的,不全是药,总之对你身子恢复有好处,你赶紧喝了,我告诉你关于林北涯的事。”
这句话比较管用,凡尘苦着脸皱紧眉头,却还是立刻把药汤接过来一口气喝了,然后抹抹嘴,“你快说,那傻瓜到底怎么了?”
纪远山心里又气,又想笑,不过还是把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凡尘。
“他受伤了?他怎么会受伤的?而且还独自跑到十字街去住,他……”凡尘正焦躁不安地念叨,忽然眉头一皱,下意识用手去捂嘴。纪远山手疾眼快,伸出两指点在在他胸口某处穴位上,运功将他要吐出来的药生生压制了回去,又催动真气在他身前几处要穴缓缓游走一遍,才见凡尘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
“你还是多休息休息,少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我想去看看他……”
“不行!”纪远山的脸沉下来。
凡尘呆坐着,眼神茫然,继续喃喃说道,“其实他也未必想看见我,他现在肯定非常恨我,恨我骗了他,我想告诉他我没有……可是……”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刚才服下的药汤中有安神催眠的成分在里面,他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
纪远山将他抱在寝室床上躺了,又替他盖好被子,这才在近前椅子上坐了,拿起放在方几上的小册子,细细翻看起来。
晌午时分,有人送来饭菜,还有新煎好的汤药,纪远山唤醒凡尘,让他喝了半碗肉末蛋羹,又吃了药。没等他有什么反应,纪远山便运起内力替他调理压制,终于没再吐出来。凡尘也十分配合,盘膝坐在床上任他施为,随后又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房间里很安静,纪远山继续看他从夏侯桐药房里找到的那两本册子,只偶尔有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响。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纪远山听到床上有动静,以为凡尘醒了,便放下书走过去,掀开帐子却见凡尘并未醒转,但眉头紧锁,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身子也动来动去,看样子是在做梦。
纪远山轻轻拍了他两下,“凡尘……”
“不……不是我!我……没有骗……”凡尘蓦然大声喊了起来,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结果碰到纪远山,一下子醒了过来。
“怎么了?是不是发噩梦了?”纪远山替他抹了把脸上的汗。
凡尘坐起来,直愣愣地盯着纪远山看了片刻,然后身子前倾,不由自主靠在了纪远山的肩膀上,“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办?是不是真的……一切都……回不去了?!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我……我究竟……”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肩头也微微耸动,凌乱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他的脸庞,也挡住了纷纷滑落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