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卷花自飘零水自流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情终曲尽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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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事情,都要有一个结局。
    所有的人,都要有一个归属。
    所有的故事,也都一定要有一个结局。
    而所有的阴谋,也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而现在,正是所有的谜底揭晓的时刻,
    当欧阳戈看见出现的御颜的时候,他就知道,答案来了。
    可是,他心里却没有震惊。
    他甚至还很平静。
    这简直就不应是他的反应。
    他难道不该震怒,不该惊讶,或者是胆怯害怕?
    他筹谋十八年,他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此刻却已付诸东流。
    他的表情太过于平静。
    他的模样,也太过于平静。
    他的反应,也太冷静。
    这简直就不应该是他的反应。
    所以,御颜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就是欧阳戈。”
    他明明早已知道这个人就是欧阳戈,可是他却还是要问。
    这就是一种气势。
    或许大多数人都喜欢问别人一些自己已经知道的事情。
    御颜自然也不例外。
    欧阳戈抬眼,他那双犀利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契言,然后他突然叹了一口气。
    他说了一句话。
    一句话,五个字。
    “虎父无犬子”
    这算是赞扬的话。
    可是这句话从欧阳戈的嘴里说出来,却有些奇怪。
    “你错了。”御颜突然道。
    “哦”欧阳戈抬头,望着御颜。
    他好像有些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御颜轻笑一声,淡淡开口道,“朕是龙,天上的龙。主宰万物的龙。”
    短短一句话,由他口中说出,却凭的生出一种霸气来。
    欧阳戈微眯着眼睛,静静地望着御颜。
    那一刻,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青年。
    他好像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同样的夜。
    同样的月。
    同样的时日。
    同样的,那个风华绝代而有充满霸气和骄傲的男人。
    难道,果然是父子么?
    连同那骄傲的语气,周生的气质,都如出一辙。
    “你知不知道你错在哪里?”御颜突然道。
    他那双犀利如鹰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欧阳戈缓缓道,“哪里?”
    “你太沉溺于过去。”御颜淡淡开口道,“在面对过去,你还不够果断,不够执着,不够心狠。”
    他抬头,望着欧阳戈苍白的脸,以及他那双干枯的手,继续道,“你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契言,可是你忘了,契言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我又怎会发现不了他的改变,他的野心?”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然后他抬起头,望着天上那轮圆圆的明月。
    “你一错,错在将这个计划交给契言,你不该将他选为你的接班人。”说到这里,他突然叹了口气,“或许你自己也已知道,契言太骄傲,也太自负。他虽然聪明,可是却不够狠。他虽然很懂得利用别人的弱点,可是他不知道,人不是物品,人都是有感情的。而感情,也是最容易误事的。”
    欧阳戈低着头,望着自己的手。
    此刻,那双干枯的手上已布出了青筋。
    “自然,人也是有弱点的。契言的弱点,就是赵挺之。”说到这里,他眼里突然闪过一丝痛。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所以,他的视线从天边的那轮明月移开,重新落在了欧阳戈那张苍老的脸上。“其实,朕比你预想的还要先知道你们的计划。你记不记得,八年前的那场战役?”
    说到这里,欧阳戈突然震惊的抬起头。
    他有些惊愕的望着御颜。
    八年前那场震惊朝野的战役。
    那场和疆国的战役,是大靖历史上最惨痛的一役。
    那场战役印在很多人的记忆里。
    欧阳戈自然也知道那场战役。
    可是,这场阴谋和那场战役有什么关系?
    难道,那场战役还和这场阴谋有关?
    欧阳戈望着御颜,冷冷开口道,“那时候你就已知道?”
    御颜轻笑一声,道,“那一战,实在败得太离谱。所以,后来,朕命人暗中查了朝中参与了这场战役事件的官员,别说,还真查出了一点东西。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那一战,御颜几乎失去了他最爱的人。
    他当时已心灰意冷。
    他一直不相信,赵挺之会遇害,他知道,他的廷之那么厉害,以他在军事方面的造诣,远远不能作出如此荒唐的判断,也不能作出如此荒唐的决定。
    后来虽然知道是主将李广严的决定。
    可是他知道,李广严虽然骄傲自负,可是在这种关头,也不该犯如此严重的错误。
    他一直觉得,这一战太蹊跷。
    所以,他命人细查当时朝中参与这起事件的官员。
    之后,让他发现一个震惊的秘密。
    朝中居然有人与疆国买通,里应外合。
    当真是不怕死的主。
    他当然知道那个不怕死,野心勃勃的是谁。
    可是他却隐忍着没有动那个人。
    因为他知道时机还未到。
    可是他知道,这不单单只是一起通敌卖国的罪名那么简单。
    这里面一定还藏着什么别的阴谋。
    所以他一直隐忍。
    表面上虽然风平浪静,可是内里不知道已是如何波涛汹涌了。
    那时候,他的势力也已经遍及了朝廷和江湖。
    也是在那时候,他发现江湖上有一个新起的名为‘暗夜’的组织。
    这个组织虽然明着看是一个江湖的组织。
    可是这个组织却又和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不动声色,借由他江湖上的势力,开始慢慢着手勘察这件事情。
    之后,他发现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
    这是一个秘密。
    关于已故魔教教主司空望的秘密。
    也是到那时候,他才震惊的发现,这之后的阴谋是什么。
    关于十八年前的那场叛乱,在他心中自然已不是什么秘密。
    关于内里的原因,或许别人不知道,可是御颜心里却比谁都清楚。
    虽然那时候他还小,可是那并不代表他没有记忆。
    这也是他为什么很他的父皇的原因。
    因为他发现了那个关于十八年前,父皇起兵谋反的真正目的。
    不是为了争夺这万里江山。
    而只是为了禁锢那一个人。
    这是一场血缘的禁忌。
    也是一个皇家的秘密。
    一段禁忌之恋,牵扯出的谋反的叛乱。
    只有拥有这万里江山,站在最高位,他才可以俯视天下,横看人生的百态,掌握世人生死。
    他的父皇,不在乎别人的生死,只在乎那一个人的。
    甚至,看着自己的母后难产而死,那个人也不曾看过最后一眼。
    却日日留恋在那个故人已不在的太子宫殿。
    御颜冷笑。
    既然你那么在乎那个人,那么,我且要毁掉你在乎的一切。
    你加之与我的,我且还给那人的骨肉。
    御颜冷血,且狠。
    他冷静,且懂得隐忍。
    所以,他慢慢不下局,引着他的猎物慢慢步入自己的局。
    他是一个下棋的高手,也是一个布局的高手。
    别人以为他在自己布下的局中,却不知,自己已在局之中。
    听到这话,欧阳戈的脸色已有些苍白,然后他淡淡开口道,“看来,我们都看错了你。”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变得有些苍老。
    他也突然发现,自己实在已老了。
    他的腿已废了。
    甚至他的眼睛也已看的不够清澈,他的耳朵也已听得不够清楚。
    十八年的苦心经营,不过是将自己推入别人布下的陷阱。
    他以为敌人在自己的局中,却不知自己早已落入敌人的局中。
    而敌人站在局外,观察着局内自己的百态。
    他突然觉得可笑。
    所以他突然大笑了出来。
    然后他就开始喘息。
    大口的喘息。
    这一刻,他第一次那么深切的感受到自己已老了。
    然后他缓缓开口道,“你故意布局,战败,让疆国胜利,为的,就是让我们失去防备?”
    御颜只笑,却不说话。
    欧阳戈叹了口气,道,“张大老板能够得手,也是你故意设计的?”
    这一次御颜却不笑了,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然后他淡淡开口道,“你错了。”
    “哦?”
    “朕怎么会让他犯险?朕又怎么舍得让他受那样的苦。”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里是温柔的,甚至他脸上也是温柔的神色。
    然后他缓缓开口道,“张大老板会成功,只因为那个人想要中那一剑,他实在用苦肉计。”说到这里,他眼里突然有些痛苦,连他的心也泛着疼,“他处在中间,太难。他不忍心看见我们之中一人受苦,所以他选择让自己受苦。”
    这句话太难懂,可是欧阳戈却已懂了。
    沈重山也懂了,所以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同样叹气的还有一旁的白鹤里。
    然后御颜苦笑一声,道,“他好像,从来都以为朕很坚强,却不知道,朕的心,也不是铁打的,也会疼。”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视线落在远处的苍茫。
    他的眼里有着隐隐的疼。
    欧阳戈突然大笑,道“当真是一石三鸟的妙计。我真真是小瞧了你。”然后他突然叹了口气,道,“此生,或许注定,我欧阳戈,终将败在你们父子手中。”
    这是一句感叹。
    发自内心的感叹。
    “你也不错。”御颜突然道,“这一战,是朕遇上的前所未有的一站。有你这样一个对手,也算是我御颜的福气。”
    他说福气。
    是啊,他们都是绝顶聪明的人。
    就如高手和高手之间,总有着一丝惺惺相惜的意味。
    这就是智者之间的决斗。
    欧阳戈轻笑一声,道,“我也是。”然后他突然抬起头,望着御颜,一字一句的道,“你早就知道琴陵是太子遗孤。”
    “比你早知道一点。”说到这里,他突然转头,望着单曦。
    单曦此刻脸色自然已有些不好看。
    他的眼里,也是痛苦的。
    御颜自然知道单曦眼里的痛苦苦是因为什么。
    所以他叹了口气,道,“说实话,知道琴陵的真实身份的时候,我也深深的震惊了。”
    他实在没有想到,那个人身上居然会留有那么高贵的血液。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琴陵的时候。
    他虽然漂亮的让他震惊。
    可是那时候他心里对那人还是带有一丝不屑。
    如他这样高贵的人,自然对生活在那种底层的人带有不屑。
    所以那时候他才会说出那样刻薄的话。
    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刻薄的人,他虽然心狠,手辣,可是却不是一个毒舌刻薄的人。
    他之所以会那么对琴陵,是因为和所有人一样,他觉得,伶人都是这个社会最低贱的人。
    所以,当听到那人的身上,留有和他一样的皇室血脉的时候他的震惊无以复加。
    他不愧是皇帝,有着绝对聪明的头脑。
    下一刻,他就想到,借由琴陵反给欧阳戈最后的一击。
    他知道琴陵喜欢单曦。
    他自然也知道单曦喜欢琴陵。
    不然单曦不会那么卑微的祈求自己,求自己放过琴陵。
    那个总是倔强的青年。
    从不曾向自己低头的青年,为了一个伶人却向自己下跪。
    他觉得有趣,也觉得很有意思。
    所以他对单曦说,如果你帮我平复了这场阴谋,我就放你们远走高飞。
    那不过是他的幌子。
    他又如何肯留下这样一个祸端在世。
    不管如何,就算琴陵是无辜的,就算他对自己的江山没有任何威胁。
    可是他还是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每一个皇帝都不能容忍威胁自己江山的人存活在世上。
    御颜自然也是如此。
    所以,此后单曦才会那么卖力的为自己做事。
    他突然发现,琴陵实在是一个很好的筹码。
    他也算准了,为了单曦,琴陵什么都愿意做。
    所以,故意让人把那枚白玉交给琴陵,他也故意让人慢慢诱琴陵入局。
    让他慢慢知道这个阴谋,慢慢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观看者这个局里面每一个人的表演。
    等到曲终,戏该结束了,他也该收网了。
    然后他笑,“琴陵实在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这是他由衷的感叹。
    他知道,欧阳戈一直那么苦心的在寻找这个太子遗孤。
    为的就是为自己的谋反披上一层‘正义’的外衣。
    他想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琴陵显然就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他信任琴陵。
    自然是信任的。
    所以,他才会毫无保留的将所有的计划告诉琴陵。
    而他知道,聪明如琴陵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更主要的是,他知道,那个人,无心皇位。
    又如何会走上这样一条谋反的道路。
    而且他更加知道,已那人的心肠,也不会看着百姓因自己而陷入水火之中。
    他太善良,所以他最终选择牺牲自己。
    他让人从侧面告诉琴陵。
    你要平息这场祸乱,只有你死。
    这场祸乱因你而生,也当因你而结束。
    只有你死了,天下方能太平。
    他知道,琴陵一定已做好了决定。
    何况,他此刻也已经绝望。
    一个人如果已经生无可恋。
    死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难的事情。
    或许,还是一种解脱。
    这对那人来说,未必也不是一件好事。
    听到这里,欧阳戈突然不说话了。
    他转过身,望着沈重山。
    然后他缓缓开口道,“你的剑还在?”
    沈重山缓缓开口道,“还在。”
    他的手已握住了他的剑。
    此刻,他的脸上已染上了一层红晕。
    欧阳戈缓缓道,“很好。”
    “你的刀还在?”沈重山问。
    “还在。”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
    他的手突然握上了他的轮椅。
    然后,他的手撑上了扶手的地方。
    轻按扶手,轮椅侧面突然弹出一个长长地匣子。
    匣子内,有一把刀。
    漆黑的刀柄。
    漆黑的刀身。
    欧阳戈伸出那双干枯的手,慢慢握住了那把刀。
    “好刀”沈重山忍不住道。
    “自然是好刀。”欧阳戈道。
    然后他抽出了刀柄。
    白亮的刀。
    映着他那双犀利的眼。
    “十八年前,我们本该来一场决战。”欧阳戈缓缓开口道。
    “是的。”沈重山瞳孔收缩。
    他的眼里,已含着一种光芒。
    他的手,也已握紧了腰间的剑。
    十八年他再也没有动过的长生剑。
    “今天,也是到了我们应该了结的时候了。”
    说完这句话,欧阳戈突然拔刀。
    没有开始。
    然后刀光闪过。
    没有人能够形容那一刀的速度。
    所有人只来得及看见闪过的刀光,却看不见刀。
    这把刀在哪里?
    当刀落下的时候,沈重山已不在。
    不在他应该在的地方。
    欧阳戈此刻已残废了双腿,他还是不是沈重山的对手?
    剑光。
    耀眼的剑光。
    剑已出鞘。
    十八年未曾使用的剑,是不是还是如以前那般锋利?
    剑光和道光相撞的那一刻,发出耀眼的火光。
    这火光刺花了每个人的眼睛。
    所以,每个人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可是这一瞬间,他们已错过了最精彩的一站。
    光与影的重合。
    刀与剑的重叠。
    刀光,剑光。
    剑起,刀落。
    “哐当——”
    一声,欧阳戈的刀已落。
    沈重山的剑呢?
    剑划破咽喉,或是胸腔?
    剑没有划破咽喉。
    剑穿过胸腔。
    白亮的剑,鲜红的血。
    欧阳戈突然笑了。
    这笑映在那张苍白而布满皱纹的脸上,说不出的诡异。
    沈重山一愣,他突然松开了手中的剑。
    “你为何——”
    他眼里露出一种痛苦。
    他是在求死。
    欧阳戈是在求死。
    他知道,以欧阳戈的武功,原本是不应该中这一剑的。
    他能够躲过去。
    即便他已经失去了双腿。
    可是他却没有躲。
    他在笑。
    然后他突然说,“能够死在你的剑下,我无憾了。”
    他是绝代的刀客。
    沈重山是绝代的剑客。
    他们是敌人。
    又是惺惺相惜的对手。
    这世间,能够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实在已太不容易。
    欧阳戈觉得,自己能够死在沈重山的剑下实在已不冤。
    至少最后,他是败在他对手的剑下。
    所以他笑。
    死而无憾。
    沈重山脸色苍白。
    他的眼里含着痛苦。
    没有战胜的喜悦,而是颓废和痛苦。
    因为他知道,自己胜,不是因为武功比对手高强,而是因为对手气势以败。
    沈重山脸上并没有喜悦。
    他脸上布满了沉重。
    然后,这张布满沉重的脸上突然有些痛苦,有些扭曲。
    没有人看见突然冲出的契言。
    每个人都评注呼吸在观看着这一战。
    绝世的一站。
    所以,当战败的那一刻。
    没有人看见突然冲出的契言。
    当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只看见剑光。
    然后就是剑破入骨骼的声音。
    如果利器破入骨骼所发出的声音也算一种音乐的话,那么契言觉得,剑破入骨骼的声音并不美妙。
    然后,他就看见血。
    鲜红的血液。
    这血,映红了他的眼睛。
    然后他突然仰天狂笑。
    “你干什么——”
    等到有人反映过来,沈重山已快不行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霍焰光。
    霍焰光就在沈重山的旁边。
    所以他伸手接住了即将跌落的沈重山。
    然后他发狠地瞪着已有些癫狂的契言,恨声道,“你杀了他,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你这个混账!”
    他实在是气的厉害,他原本是不会如此气愤的骂人的。
    可是这一刻,他却恨不得骂尽天下的词汇。
    他气得身子都有些颤抖。
    沈重山却突然打断他,“别……”他喘息这道,然后他望着契言,道,“我终于看到你了……”
    契言冷冷地望着沈重山。
    他报仇了。
    他终于为他的母亲报仇了,可是他心里却没有觉得欢乐。
    他心里反而变得有些沉重。
    沈重山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喜色,然后他道,“你果然长的很像若兰……”
    然后,他眼神突然有些恍惚。
    他好像看见,不远处,一个身着鲜红的衣衫的美貌妇人,正笑着向自己招手。
    “若兰——”
    他欣喜地叫道。
    可是,那个美貌的妇人却离自己渐渐远了,他一急,道,“若兰,等我——”
    “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娘的名字。”契言冷冷开口道。
    他望着沈重山的眼里,含满了恨意,“你将我娘逼入那样的处境,你又什么资格叫她?你亲手杀了她,你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沈重山脸色一变,他眼里突然布满了痛,然后他有些痛苦地道,“是啊……我有什么资格……我有什么资格啊……”
    说到这里,或许是想起了那不好的记忆。
    那总是折磨着他,蚀咬着他的痛苦的记忆。
    他突然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霍焰光一望,大惊,道,“重山——”
    很多时候,生和死,只差了短短的一步的距离。
    退一步,是生。
    进一步,是死。
    契言不知为什么,沈重山死了。
    他心里应该高兴,可是他心里除了痛,除了苦涩,却没有一丝愉悦。
    他心思突然沉痛的厉害。
    他丢掉了手中的剑。
    甚至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
    他抬起头,望着站在自己面前冷着脸的男人。
    “你是谁?”他喃喃道。
    司空霖冷冷地望着契言,他的手,握着他手中的剑。
    那把嗜血的宝剑。
    然后他冷冷开口道,“你是‘暗夜组织’的头领。”
    这句话契言听懂了。
    所以他回答,“是我。”
    当他说完这句话,他就看见司空霖眼里的寒意。
    然后他就只来得及看见耀眼的剑光。
    剑光划破天空。
    也划破了如布的黑夜。
    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向着自己飞过来。
    可是他却没有动。
    他突然想,或许就这样死在这把剑下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败了。
    败得彻彻底底。
    同时,他身边也已没有了人。
    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
    何况,此刻他也已报了仇。
    他没有什么遗憾了。
    所以他在等。
    等着见划破他的胸腔,刺入他的骨骼。
    可是,剑并没有刺入他的骨骼。
    他只觉得疼。
    疼不是因为剑。
    而是因为他跌在了地上。
    被人给撞飞了出去。
    然后,他就看见耀眼的红。
    红如火的衣服。
    红如火的血液。
    以及红如火的剑。
    剑上带着血液。
    他听到司空霖冷冷道,“我杀你,是为左襄卿报仇。你不该,让那个毒物去对付他。”
    契言将他的手下,训练成活着的毒物。
    这毒物是用百余种毒药侵泡七七四十九天而练成的。
    就是一尊活着的毒药。
    当初他让这个毒物去刺杀司空霖。
    却被左襄卿挡了下来。
    左襄卿死了,司空霖的心自然也已死了。
    他心里的恨,已变得无以复加。
    他很司空望,是因为司空望杀了他的父亲母亲。
    他孤独无依。
    而后来,他遇上了左襄卿,他最爱的人便是左襄卿。
    虽然他知道,司空望杀了左襄卿的全家。
    他也知道,左襄卿在自己身边只是隐忍,他也在伺机杀了自己。
    可是人,永远无法左右自己的感情。
    就像左襄卿不知道,自己居然会爱上司空霖。
    所以,当那个人攻击司空霖的时候他才会奋不顾身的冲上去,挡住了那一掌。
    那个毒人,全身上下包括汗毛都带有毒性。
    何况这硬生生的一掌。
    何况后面还有一把剑。
    一把嗜血的剑。
    剑穿破胸腔。
    只怕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后来,司空霖知道,这个毒人是‘暗夜’组织派出去的。
    而‘暗夜’组织的头领是契言。
    所以,他要报仇。
    除了要杀了欧阳戈。
    还有契言。
    其实那时候,他最想杀的不是欧阳戈。
    当他望见已经失了双腿,那么苍老的欧阳戈的时候。
    他心里的恨已慢慢归为平静。
    他虽然恨,可是欧阳戈毕竟亲手将他带大。
    人最左右不了的是感情。
    随着朝夕相处,他心里的恨已渐渐少了。
    可是契言不一样。
    契言毁了他的爱,也毁了他心里的梦,对未来的渴望。
    所以他要杀了契言。
    所以最后,他才会和单曦合作。
    捣毁这场阴谋。
    所以,他杀了已经叛变的童旸,化装成童旸的样子跟在乐乐山的旁边。
    一步一步步入那个局。
    一步一步解开这起阴谋。
    此刻,游戏已结束。
    曲也已终了。
    而所有的一切,也将有一个归宿。
    他要为最爱的人报仇,所以他要杀了契言。
    只是,他没有料到突然冲出来的沈崇宇。
    沈崇宇带着欧阳秀雪回到新房。
    那时候欧阳秀雪已经惊惶无措的厉害。
    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已让她惊得失了神智。
    所以他将欧阳秀雪带了回去,然后找来丫鬟,照看着她。
    他心里始终慌乱的厉害。
    也别是看到契言那近乎绝望的容颜。
    他突然不忍,终归究来,还是放不下。
    他爱这个人,爱的深入骨髓。
    即便那人那样辱他,折磨他,他还是放不下。
    所以最后他还是去了大厅。
    他想要看一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契言败了。
    计划败了。
    骄傲如他,怎么能面对这样大的打击。
    他庆幸自己出来了。
    然后他才能看见那挥起的一剑。
    他也才能来得及去裆下那一剑。
    契言搂着沈崇宇的身体。
    他的那双墨绿的眸子也被映成了红色。
    “崇宇——”
    他嘶吼出。
    “我欠你一条命。”沈崇宇轻笑一声。
    那一笑,凄惨,却妩媚。
    契言紧咬住双唇,泪水已模糊了视线。
    “现在,我将这条命还给你。”
    他紧紧拦着沈崇宇。
    他全身都在颤抖。
    眼泪更是向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
    “傻瓜”沈崇宇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死了,却得那人留下泪来,是不是也算值得了?
    “崇宇,你不能死,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契言如梦初醒,他抱着沈崇宇。
    可是,他已经失了太多力气,他几乎有些抱不住他。
    “傻瓜——你可不可以吻一吻我?”
    最后一次,再怀念一次他的气息。
    那让他迷乱又沉沦的气息。
    契言咬紧颤抖的双唇。
    然后他慢慢低下头,吻在了那张已经渐渐变成青色的双唇上。
    “滴——”
    脸上落下一滴冰凉的水珠。
    却滴疼了沈崇宇的心。
    天上的雨依然在下。
    所以,沈崇宇已有些分不清这是天上的雨,还是契言的泪。
    可是,他宁愿相信这是雨滴,也不愿相信这是契言的泪。
    契言在他心中,一直那么坚强。
    他从没见过那人哭。
    那人是如此骄傲,如此倔强,又是如此好强。
    他怎么忍心,看见那人如此落魄的一面?
    可是,他的心却疼。
    像要被撕裂一般的,生疼。
    所以他闭上了眼,感受着唇间那冰凉的触感。
    以及嘴角那一丝苦涩。
    契言,你可曾知道,我从不曾恨你。
    就算你那么对我,我也不曾恨过你。
    因为我的这颗心,已由不得我。
    我常想,当初如果不遇见你。
    或者,当初如果没有看见你嘴角荡开的那抹让我沉沦的笑。
    我们,是不是不会如此刻这般痛苦?
    或许,那惊鸿的一瞥,就注定了我漂浮的沉沦。
    可是我却无憾。
    生,为你。
    死,亦为你。
    可是,人生若只如初见。
    那么我们又将是如何?
    唇间已慢慢冰凉。
    那温热的呼吸也已渐渐消失。
    契言终于抑制不住,扑在沈崇宇身上。
    这哭,先是低低地,压抑地。
    他的双肩颤抖的厉害。
    然后他突然抬起头,仰望着天。
    “啊——天啊——天啊——”
    没有人能够描述那一句的凄惨与震撼,
    也没有人能够描述那一场面,是多么的凄凉。
    已经绝望到顶点的男子,撕心裂肺的怒吼。
    这吼声,震破了云,震动了天。
    所以,天上的雨更大。
    大的几乎遮住了司空霖的眼睛。
    他突然收了手。
    他心里的恨,好像也被这雨给浇得淡了。
    从男人绝望的神情,他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自己曾经,也是这样抱着左襄卿的身体。
    自己曾经,也是如此绝望,如此痛苦。
    或许,杀了他最爱的人,才是对他最狠的报复。
    契言颤抖地抱起沈崇宇。
    那一刻,他的眼神是迷离的。
    他的手,抚摸着沈崇宇已经毫无血色,冰凉的脸。
    “崇宇,我这就带你走。离开这个地方,这个肮脏的地方。”
    雨依然在下。
    契言就那么抱着沈崇宇的身体。
    颤颤巍巍地朝着外面走了去。
    没有一个人拦着他。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都静止了。
    他们只是用充满悲伤和哀痛的神情,望着这个已经癫狂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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