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胭脂漫卷槐花地,初见峥嵘道不同  第○○二章 姹紫嫣红卿不同(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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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姑娘,一名西儿,一名施儿,与别家动辄花啊草啊,桃红柳绿的,差别甚大,可听着却更能让人舒服,比那可以的卖风招俗,更多了一些值得品味的味儿。
    趁着瑶琴未卜,岳景也有闲情与她聊天,将西儿施儿挂在嘴边念上两句,不由笑道,“西儿施儿,连在一起,倒像一个女孩子的闺名。”
    “公子也真好眼色,”爱笑的西儿为岳景满上杯中物,“晚妈妈说,这西施二字合起来,的确是一女子的闺名,还是一位国色天香的女子呢!”
    吉冉花中老手,碰上这样的话茬子如何能管得住自己那张嘴,“哦?国色天香?可及得上二位姑娘?”
    施儿抿嘴一笑,“那怎么敢当,晚妈妈说,那女子美得连河里的鱼见了,都羞于见人呢,一见到她来河边,就全都潜到水底,不敢出来了,所以有那沉鱼的美誉,我和西儿姐姐,可差得远呢!”
    “世上居然还有这等美人?怎得我从来没听过?”岳景自恃也算学富五车,却也从来没听过哪朝哪代出过这样杰出的美女。
    “公子都不知,我又怎能知道,这些都是听晚妈妈讲的。”施儿抿出腮边的小酒窝,她不说话时,整个人说出的端庄大方,这一小小笑意弯出来,竟凭空生出三分俏皮,吉冉看得心痒难耐,“不行不行,你一提美人,你吉爷我就迈不动步了,你要是不说清楚些,当心晚上吉爷给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去!”
    这话实在直白了,直把两个姑娘臊得满脸通红,掩住脸哭笑不得。
    “我知道也不多,都是听晚妈妈讲的,说起来,那位女子也是女中豪杰,人中丈夫,据说,她出生的时候,她的国家已经被另一个国家占了,这女子便只身从自己住的村子来到都城,求见已成了亡国之君的前大王,自请大王将她进贡给那打败他们的强国王上……”
    “啊,这女人怎能这么没气节……”
    施儿给吉冉满上酒,笑着说道,“吉爷别忙论断,还有下文啊。”
    且听西儿续道,“那大王一见了西施貌美,就已经走不动道了,哪还将西施所言放在心上,倒是大喊一声西施不知廉耻,其实私心里已是打算将西施收入私囊,那西施也的确不容小觑,竟然当堂说出一番道理,将那王上羞得面红过耳,手脚麻痹……”
    “她,说了什么?”这下子,连岳景也被挑起了好奇。
    “晚妈妈说的,都文绉绉呢,西儿也没记全,不过意思却是知道的,西施居然教训她家大王,不思进取,一味苟安,心安理得做那亡国的庸主,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黎民……”
    “哦,这女子,实在够胆识……”
    “够胆识的,还在后头,那女子愤而怒责王上之后,居然又娓娓道出一条计策,叫那昏王听的目瞪口呆,恨不得直接挖条地缝钻进去,再不出来。”
    “甚么计策?”
    “那西施,也是有大智慧的,居然以身殉国,将自己,当那一颗朝堂博弈的棋子,自请入贡,侍奉敌主,媚惑敌王,她要王上厉兵秣马,对内自强不息,对外忍辱负重,待她以色是人,将那敌王迷得不分南北,自毁江山之时,再觑准时机,大举出兵,定然能恢复故国。”
    “这女子……这女子……嘿……”吉冉结结巴巴在原地,接不上话来,古来女子都是依附于人,这样的女中丈夫,大智大慧竟然不逊色于男儿,实在与吉冉过往所知相差巨大,一时接受无能。
    岳景正听得津津有味,见西儿住了口卖官司,不由自主就问了下一句,“然后呢?”
    “自然是计成国复,大功告成啦!”这一句是施儿抢答而出,说完一脸憧憬,显是对那位巾帼英雄奉为偶像了。
    岳景想通此节,心里却不由得暗暗心惊,这卿楼的女子,的确是与众不同,就是这等追求的喜欢,已经不知比那些只知争风斗艳的别家花魁高了多少个档次。
    就在此时,却听见耳边不远处响起一声轻笑,如五月清风,吹散了满城浓郁的槐花香,留世间一线清清爽,让人心旷神怡。
    “西儿又拿我的故事下酒,该不该罚?”笑声过后,清冽如泉的嗓音又在近在咫尺处想起,岳景下意识凝神寻听,却发现声音来自身边不远,竟是台上垂帘之后。
    帘后是琴,难道是他?!
    耳边却听见身边的西儿笑着与那台上幕后之人搭讪,“哎呀,瑞清公子,今儿西儿可自罚不起,这桌上放的可是香满园呢,晚妈妈今天大方的紧,把香满园拿出来送客,要是被我连干三杯,不用公子不舍,晚妈妈也要撕了我的嘴了。况且西施姑娘女中豪杰,西儿喜欢他,总想叫人知道她的慷慨大义,也是教人忠君爱国,与天下为善不是?况且西施姑娘那般大仁大勇,若是是一直没人知道,史海沉戈,多叫我们女儿家惋惜啊?再者说那话不是你说过的嘛,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西施姑娘呢,且不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人,可谁知道兴许说的人多了,也就有了呢?到时候,兴许就有哪位才子心有所悟,大笔一挥,就给写了野史著传留说了呢,你说是不是,瑞请公子?”
    这一番话说得清脆流畅,乍一听头头是道,细一品啼笑皆非,就连跑惯了码头的岳景,也只能摇头失笑找不出一字辩言,难怪这卿楼在这姹紫嫣红坊里力压群芳,引得那寻芳客千万里迢迢的也要捧着银子来前仆后继,端得是有那与众不同的艳色。
    那清泉似的声音在帘后沉默半晌,显然也是被西儿这一番歪理镇住了无话可说,果然,过得片刻,就听里面传来一声轻笑,如风过烟拢湖面,吹散一水飘渺,露出潋滟水波,“贫嘴丫头,说你一句,总有十一句等着回嘴,罢了,既然如此,就罚你上来陪我弹上一曲吧。”
    西儿嘻嘻一笑,不忙回他,却转过头来笑看岳景,“这个,可得先问问公子呢,西儿现在,可不是自由之身呢。”
    岳景还没开口,吉冉已经迫不及待大笑插话,“出借一下,本没什么打紧,可好歹今儿西儿施儿也是我们兄弟的人呢,就这么说罚就罚,太也不给我兄弟面子,不如,瑞清公子拿出点什么交换,也好让我兄弟得个借人出去的彩头不是?”
    “什么彩头?”
    “你把我们的人讨去了,怎也该赔来一个吧?不过我看这卿楼此际正是繁忙的时候,再讨个姑娘来闲坐这片刻也是为难你们,不如,瑞清公子自己出来喝上一杯,可好?”听见内里没了声息,似是犹豫不决,吉冉又补上一句,“我这兄弟,千里迢迢只为听瑞清公子一琴之音呢!”
    “话已至此,瑞清本不该推脱,然而瑞清脸上有疾,观之不雅,这位公子既然说,令友千里迢迢而来只为瑞清一曲,便该知道瑞清每日一曲,从无破例,也罢,今日除了与西儿四手联弹,待会再额外多奏一曲,寥做赔罪,公子以为然否?”
    岳景一愣,他由得吉冉拿话挤兑台上,本是存了见一见这瑞清公子的心思,却没成想,最后得了这么一个交换,瑞清每日一曲,逢旬双休,这等规矩自从立下那日起就没破过,便是任你捧上千金万金,也没得破例,今日居然自动追加一曲,这面子可实在大过了天了。
    岳景和吉冉对视一眼,一笑道,“那可实在是好!”
    未久,西儿离席,顺着台边的小梯子袅袅婷婷的步上台去,身子一转消失在布幅帘幕之后,少顷之后,一丝清音自帘后冉冉升起,就如一个信号,一个命令,台上台下嗡嗡饮酒做乐嘤嘤娇语连珠那诸般声音瞬间归于平静,便在此时,又一声清音倏忽拔地,紧随先前袅袅升空的声音,如疾风骤雨,奋起直追,眨眼间与前方声响缠在一处,又余势未尽,再往上冲了几个高,方才应和着缓缓消散在虚空中。
    端得是先声夺人。
    花天酒地的妓坊之内,静的落针可闻,只余大红灯烛内的烛芯燃烧,发出的哔卟哔卟之声。
    施儿坐在两人之间,只见吉冉一脸怔忪的震撼,而那一直寡言的公子却微微颦起了眉心,便知道这吉爷所说不假,他这朋友还真是个千里迢迢只为琴的知音人。
    此刻,帘幕之后操琴之人拨出的两声引子已经颤悠到尽头,像拉细的金丝银线,渐渐肉眼难见,直到销声匿迹,满厅堂的人都屏气凝神,似要在浩瀚天际中找到比头发丝都细的线头,却在全神贯注只是,骤然狂风起,惊涛拍,大开大合的音阶带着千万铁骑的杀伐转瞬间灌满整个卿楼,无处不在的杀戮气息随着琴音倏忽之间钻入每个人心间,死亡来袭的感觉那么明显,厅子里传来一阵有一阵成片连绵的抽气声,就像死亡真正来临那般紧张。
    忽然,一丝尖尖细细如山涧涌泉的弱弱琴音自一派杀伐中觑时挺进,缠绵,颤颤巍巍的挤进那金戈铁马的凛冽兵戎中,狂暴的杀戮之意似被安抚,又似化解,一浪低过一浪的安静下去,猛的又是一轮反冲,却又在一闪之间再此被温柔的清音裹挟,渐渐,一同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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