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我？结结巴巴的成什么样子？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儿，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你把当时的情况好好说一遍，说清楚这事儿就解决了。”教导主任没什么耐心地说，末了又加上一句，“你要是真做了什么不合适的事儿，我就只能叫你们的家长过来一起解决了。”
    就是这一句，路城像是听到了什么恐吓的话，霎时脸色变得苍白，整个人都开始不对劲起来，贺乔注意到他的不舒服，原本想走到他身边问一下，结果还没来得及迈开腿，就被路城一句，“我只是喝醉了自己一个人不敢回家，让他来接我而已，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跟人打起来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老师，您别叫我父母！求您了。”定在原地。
    他像是看一道解不出来的数学题一样迷惘地看着路城，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不说实话，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自己明明帮了他却是这个结果呢？
    他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可路城像是没看到他一样，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应过贺乔充满了疑惑的眼神，直到他有些黯然失望地垂着眼，一言不发。
    最后这件事还是惊动了贺乔的家长，他们没有在老师面前指责过贺乔半句，只是说这件事情的真相并不明朗，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他们也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老师，我相信自己的儿子，他虽然调皮但不会鲁莽冲动，更不会无缘无故动手打人。这件事会有一个公正的处理结果，如果真的要报警也没问题，我相信警方也会调查清楚。”
    贺乔的父亲风尘仆仆地从外地赶了回来，眼下清晰可见的乌青和坚定的维护让年少的贺乔低下了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很任性。
    后来他爸爸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牵着贺乔的手带着他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意气风发的贺总在出门前又转过身，朝办公室里的老师微微欠身鞠了一躬。
    回到家，贺乔的妈妈已经做好了儿子最喜欢吃的菜，直到妈妈催着他去洗手吃饭，一家人坐在桌子前的时候，贺乔才恍然发觉，那时候的他远比坐在网吧里开黑来得痛快。
    自那之后他们便再也没了交集，偶尔还是会在学校里遇到，路城偶尔也会朝他递来一个愧疚的目光，然而贺乔就像是感觉不到一样，一如那天在办公室里的时候。
    “还是生气？”晏序当时倚在楼梯上，沉默片刻出声问道。
    “不是生气，就是觉得没必要。”贺乔手里拿着矿泉水，喝了一口才摇了摇头解释。
    “还是兄弟我对你好吧，你个没良心的，以后再想打游戏记得来找我，我打的不比谁差。”晏序伸了伸胳膊碰了碰贺乔，他低头一看，晏序递过来一个他想要很久的动漫手办。
    “送你的，我跟何知一起挑了很久的，你喜欢的东西还挺贵，我们家何知还贡献了自己的一部分零花钱呢，我就说你平时照顾点他不是白照顾的吧。”
    贺乔看着那手办就觉得眼眶发酸得厉害，他想起那天他第二次被叫去办公室，原以为又要接受一番说教，结果一进门发现里面站着的是晏序，教导主任说他看到了晏序拿来的监控也移交给了警方，这件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让他以后别那么冲动。
    贺乔还在发蒙就被晏序搂着肩膀出门了，他后知后觉地问晏序怎么找到的监控视频，他说找到那伙闹事儿的家伙要的，他们起初不想给，并且承认是想靠着这个视频敲贺乔一笔的，结果被晏序录了音直接送到警察局去了。
    “嗯，是没白照顾。”贺乔眨了眨眼睛终于笑出来，晏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朝他伸出一个拳头，贺乔会意，两个人在空中碰了个拳。
    所以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没喜欢过路城，顶多也就是学生时代那点懵懵懂懂的心思，只是这份心思还没来得及长大一点就被捂死了。
    贺乔心大，过一段时间也就忘了，尤其是上大学之后他是再也没想起来有这号人唯一一次提起来就是那次何知把自己关在家里寻死觅活的时候，被当作一个劝慰的借口用了那么一次。
    谁知道怎么会这么巧？偏偏在等季风的时候遇上了，贺乔第一反应其实是觉得有点儿晦气的，他甚至想转身上车把车门关上，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
    贺大总裁可不是什么不体面的人，对方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他出于礼貌也就点了点头，心里却把这笔账算到了无辜的季风身上。
    “你大爷的，小爷今天要不是来找你都遇不着这玩意儿，没事儿搞什么失联啊？”心里骂得这么起劲儿，连带着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僵硬。
    路城看见他时显然也是一愣，在原地踌躇片刻还是朝贺乔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从兜里掏出一根烟试探地递到他面前。
    “来一根吗？”他将目光定在贺乔的脸上，如同盯着一只猎物似的，这让贺乔嗅到一丝不适的气息，他尝试着往后退，结果身体碰到车门，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了，抽烟太多也不好，我戒烟了。”贺乔的视线只在那支烟上停留了一瞬就移开了，或许是季风在自己面前总是唠叨抽烟不好之类的话，以至于贺乔在看到路城递过来的烟的时候，耳畔莫名出现了季风的声音。
    路城没说什么，轻轻点了点头识趣地收回了手里的烟，贺乔实在没什么交谈的欲望，他的眼睛越过了路城看向他的身后，棋社门口依然很安静，偶尔会传出来两三声交谈声。
    只是没有他想要等的那个人的声音，贺乔如此反复几次之后，掏出手机看了一会儿，他跟季风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三天前，季风说自己会在晚上酒局结束之前从外地赶回来，让他别像上次那样喝太多。
    “知道了知道了，我有分寸，你赶紧回来啊，出差都走了快五天了怎么还不回来？那边儿不放人啊还是怎么着？也太久了吧？”贺乔发得是语音，他原本想点开语音转文字，只是手指在屏幕上停留的时间有些短，直接外放出来了。
    那会儿他应该是刚刚结束了一场长时间的会议，因此声音偷着很明显的疲惫感，只是这话的重点最后却落在了他埋怨季风出差时间过长这个点上。
    贺乔再度听到自己跟贺乔的聊天，他丝毫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只是无意识地撇了撇嘴角，他在想：这家伙怎么不是失联就是出差啊？反正他都见不到人影儿了。
    事实上，季风出差的次数真的是屈指可数，所谓的失联这也是第一次。
    他开始继续往上翻两个人过往的聊天，贺乔这才发现自己话真的好多，季风一开始会委婉地提醒他，话术无外乎是：“贺先生，时间不早了，您早点休息。”
    “我还有一些文件资料要处理，没什么重要的事就先去忙了。”
    “公司最近业务量激增，您需要注意休息。”
    总而言之就一句话：别和我聊天了。
    “切，我有这么招人烦吗？这么不乐意跟我聊天啊？臭小子。”贺乔有些不满地说，他的拇指在屏幕上狠狠点了几下，似乎是把手机当成了季风，借此机会出气而已。
    “这是……对象啊？你们感情还挺好。”路城嗤笑出声，不知道是在跟贺乔开玩笑还是在试探他，这声音太过突兀，几乎是在瞬间就把贺乔那点开心的心情搞得一团糟，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在乎路城，只是单纯觉得自己被打扰到了而已。
    于是贺乔收回停留在屏幕上的视线，抬起目光。
    路城的嘴角噙着一丝并不明显的笑，手里夹着的烟已经燃灭，他跟贺乔之间隔了一段距离，随着那点儿火光的熄灭，周围变得安静起来。
    贺乔不免觉得无聊，他在想：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这人说起话来无聊透了。
    于是他将手机举起来晃了晃，界面还停留在他与季风的聊天界面，“他是挺有意思的，就是不怎么喜欢跟我说话，不过我还挺喜欢逗他的。”眼睛因为短暂的、由于想起季风而感到的愉悦而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没有跟以前的同学解释什么，因为并不需要，于是贺乔自动跳过了路城的第一个问题，在这有些无聊透顶的氛围里，贺大总裁似乎更想念他的助理了。
    他想，他还是更喜欢和季风待在一起，即使他不怎么喜欢说话。
    手机的光亮在眼前微微晃动的时间里，路城看到了手机上亲昵的备注——“不识好歹的臭小子”，还真是贺乔会给人起的外号。
    路城无所谓一般地点了点头，季风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贺乔愈发觉得这一趟来得很不值得，他没有心思在这里继续待下去，没有季风在的棋社简直无趣到极点了。
    于是他转身想打开车门，敷衍式地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先走了。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胳膊被人狠狠拽住，下一秒贺乔就被拉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第一反应就是挣开！
    “有毛病啊你！放开！”声音里尽是怒意，他本来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绅士风度，这会儿更是不需要这个教养，抬脚就往路城身上踹了一脚，实话实说，刚刚那个被迫承受的拥抱让他觉得恶寒。他并不觉得自己还对路城当年的懦弱耿耿于怀，只是这人的举动实在多余又越界。
    路城倒是听话地松开了贺乔，只是腿上依旧是实打实地挨了一下，还是有些吃痛。
    “别误会，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路城揉了揉受伤的腿。
    “……”贺乔像是不想跟他多费一句话的态度，无声地用眼神骂了一句脏话。
    “我以为我喜欢你来着，刚才那一下让我明白，确实是我想多了。”路城直起身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傻/逼。”
    我谢谢你没喜欢过我啊！
    贺乔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这次他甚至骂出了声，他这人有病吧简直？还确认？还以为自己喜欢过他？他是人民币啊？吃错药了简直是！
    转身上车，狠狠地关上车门，踩下油门的同时他又想起季风，觉得今晚遇见那个傻/逼，责任都在季风。
    “等你半天也不出来，你到你在哪儿啊你？昨天刚亲了我，耍完流氓就想跑是吧？小爷我可没那么好说话，你有本事就这辈子都别回来！”自言自语地控诉着季风的罪过贺大总裁慢慢地消了气。
    “……”
    想了想还是改口：
    “你给老子回来！就现在！”掏出手机对着语音大声吼了一句。
    他要是不回来，这笔账他找谁算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