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不在了，张雪突然意识到了这件事，是的，她开始记事了，陌生的世界真的很害怕，很让人费解。
    这个大大的院子是她的家，院子里的住民好像都不太喜欢笑，特别是管理厨房的阿姨，经常对她扳着一张脸，责怪她偷偷猫进厨房偷吃东西。
    老李头因为老伴王婆婆的压力并没有把她接回来，只能托关系把她放在养老院里，只有清明节那一天会把她接过来去给张老头上坟。
    也许是受周围环境的影响，张雪的言语很有一股暮气且唠叨的滋味，老李头的孙子可太喜欢这样语气的小女孩了，这分明就是他妈妈拔了个毫毛分身来找他玩了。
    某一天，老李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在敬老院门前和鹅斗智斗勇的小孙子和张雪，他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孩子该读书了。
    王婆婆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这小子太淘人（淘气）了，也是应该让乡里的先生管管他了。”
    “不只是天超，小雪也得上学。”
    “小姑娘读什么书？只要长大会带孩子就行，你看后街那个姓孙的姑娘，没读过书那不照样嫁给了木匠的徒弟，那可是未来的木匠啊，不知道以后一年要赚多少。”王婆婆反对道。
    老李头扯着发红的脸颊愤愤地望着王婆婆的双眼，“那能比吗？那可是村子里最水灵的姑娘。”
    王婆婆张了张嘴，嘴硬了起来：“村口韩家的女儿也没有读书，早早就出去打工去供着他弟弟读书了。”
    老李头怒了，直接抽起旁边的木棍作势要打，韩家那姑娘那是小混混的孩子。
    但举起棍子的那一瞬间他楞住了，看着泪眼摩挲的老伴，他叹了口气，抱住了老伴，带着哭腔地说：“你莫怕啊，我不是故意的，你是认得的，结婚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打过你，只是他的爷爷救过我的命，没有他爷爷我早就死了，我不想下去之后躲着他，我不想下去之后没脸见他。”
    “你莫哭了，一个大男人哭……什哭，我认得了，不就是……供她读书嘛，我肯定同意嘛……”王婆婆语无伦次起来。
    老李头只有一个独孙子，名字叫做李天超，他的儿子和儿媳去外地打工了，小孙子也自然留给他和老伴照顾，如果要供养他们读书的话，给儿子留的盖房子的钱就不够了。
    “这叫啥事啊！”电话那头老李头的儿子笑着，“房子的话我可以再打几年工，但是孩子的教育是不能落下的啊，等我在城里面赚点钱就回来盖一栋大房子孝敬你和爸……”
    王婆婆心疼地挂断了电话，读书是好事，就是有些对不起儿子和儿媳。
    滚烫的六月逐渐消失，白崖小学也迎来了新的一届一年级学生，这一届的学生共有七人比上一届还多了两个，可把教书先生乐坏了，用他的话来说：“教育的兴起是村子兴隆的契机。”
    毕竟读书的人越多，村子里有人考起大学走出去的可能就越高。
    秋分来了，那浅浅的赤道线正对着那热烈的太阳，那早晨的阳光降临在了村外的小山上，先生穿着那已经褪色的西装，带着饱含三分天下的雄心，迎接着一位又一位小小的好奇的眼神。
    除了这七个孩子外，还有几个大人几个老人也来了，小小的茅屋略显拥挤。
    张雪挠了挠挖土弄脏的双手，望了望背后抱着自己正坐在凳子上的阿姨，又看了看那些和自己一般高的李天超，略微笑了笑，阿姨顺着她的视线望了一眼，看到那同样端坐着的老李头冷哼了一声。
    一个星期前，王婆婆去了一趟敬老院，向着自己的好朋友刘老太倒唠嗑，说是要带张雪去读书，这本来是一件值得令人高兴的一件事，敬老院里的老头老太都很高兴。
    但王婆婆的那种惨兮兮的语气，自己的儿子多惨多惨的说法让敬老院的厨师——村子里脾气最臭的罗阿姨气得浑身哆嗦，拿起了扫帚将王婆婆赶出了敬老院，凭什么她们这群老太都觉得女孩不该读书，春蕾计划已经吹过来了。
    “张雪我会供她读书，不需要你个嘴碎的老婆娘瞎管闲事。”
    王婆婆灰溜溜地走了，自嘲了起来：这不好人没好报吗？
    张雪顺利进入了一年级，教书的先生姓冯，名有才，是隔壁村函授读出来的学生，是周围文化最高的人，教的数学。
    白崖小学原来是有语文老师的，是一个年近五旬，只念过小学五年，但却读过很多小人书，认识很多字，可是却在去年出车祸死了，因为没有监控，所以没法确定是谁撞的他，尽管大家心里多多少少知道是谁。
    没有语文老师，冯有才便自学语文，不会拼音便去镇上请教几个认识的老师。从abcd一个个熟悉，一次次地反复练习zhi，chi，xi。
    终于在开学之前全部学会了，看着讲台下一个个稚嫩的面孔，冯有才和蔼地笑了笑，由于村子里的孩子少，不必介绍他们都是互相认识的。
    小小的教室挤着三个年级的学生，村子里富有的家庭会把孩子送到镇里去读书，在村子里读书的家庭条件都不是太好，当然三年级后就要去镇里面读书了，毕竟教室不够大，这是村支书和村长共同商量的结果。冯有才招呼着所有的学生自我介绍之后，二三年级的学生离开了，今天是一年级在上课。
    第一节语文课教了五个拼音，abcdre。冯有才还是很满意的，自己总是没有辜负这些家长。
    张雪盯着书上拼音e下面插图所绘的可爱的小鹅呆了呆，奶奶她们上了学第一个学的就是百家姓，对此她深信不疑，可是真的会有姓鹅的吗？
    下课了，有两个小女孩拿着皮筋屁颠屁颠地跑来找张雪，这可把张雪高兴坏了，这可是她最喜欢的跳皮筋。
    那两个小女孩她都认识，一个是街心孙寡妇的女儿李小燕，一个是前不久刚住进敬老院的蒋花花。
    冯有才则是混进了男孩子堆里一人一颗圆圆的鹅软石在地上挖坑打弹珠。
    玩了好一会，冯有才才把极不情愿的学生们赶进了教室，教起了1到100的记忆和读写。
    大部分同学都可以熟悉的写出1到100，李天超还写出了101和102可把张雪给羡慕死了。
    当然也有写不出来的，蒋花花就是一个，还有一个叫做雷小松的男生，放学后老师留了作业，这对于一群刚上一年级的小学生来说倒是挺新鲜的，回去后纷纷买了拼音本抄写着拼音。冯有才倒也不急，他知道六七岁的小孩子们没有什么学习能力，今天两节语文课只教了abcdefg七个拼音。
    吃完晚饭罗阿姨带张雪和蒋花花来到了杂物间里搬出了一张古旧的小木桌。那是安奶奶年轻时候挣钱的秘密武器，桌子上那本该固定的裁缝机也被拆下去了，中间漏出个大大的空洞，只有那脚板依然焊在上面，擦拭干净后罗阿姨用一块工地上要来的石棉盖在了桌子上挡掉了那个大洞，一个小小的作业桌就完成了，两个人挤挤还凑合，将两人抱上座位，罗阿姨就去洗碗了。
    张雪对这件新得来的桌子爱不释手，这边摸一下那边摸一下，蒋花花则是踩着脚踏板摇得不亦乐乎。
    看着蒋花花快乐的模样，张雪兴奋得张大双眼“我也要玩，我也要玩。”只是她那矮小的身体并不能够到踏板，脚悬在半空一边挪一边去够。
    等到洗完碗后，看着还没有开始写作业的两人，罗阿姨毛了，拿着小细棍子就教训了两个人一顿，两个人这才收敛，抽噎着完成了作业。
    黑夜降临了，商人们备好着明天去镇里赶集需要的商品，农民们沉沉睡去，期待着明天的收成，又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张雪同样期待着明天，明天是二年级上课，她和蒋花花约好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