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八章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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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元年间,太后六旬大寿,御园摆酒宴请百官。
老太后喜爱孩子,每回设宴也都特许朝臣携自家子女同来参与。官阶低的就不愿凑这风头了,但不少高阶官员还是乐得借此机会让自己的孩子进宫来混个脸的,如能在皇上太后跟前表现上一番是再好不过。
太后看着这些个孩子个个识礼识矩,甚是欣慰,将教导有方的朝臣们称赞了一番。
八岁的陈木年捏着小竹扇端方雅正地坐在席间,听完太后一番夸赞,眼稍不动声色地露了点不屑。
内侍开始将百官献上的礼挑了几件出色的,一件一件呈上来给太后看。
“太后请看,这是陈大人献上的文鳐鱼玉坠……”
陈木年闻声转头看向首座,内侍正拿着那个精致的玉坠子向太后谄声道:“据说这是前朝名匠留下来的工艺品,无论玉质还是雕工,都是难得一见的。这民间还有个传说,文鳐鱼现,天下大穰。娘娘,这是好兆头!”
太后含笑点着头,道:“确是件宝贝。不过哀家年纪大了,也不摆弄这些小玩意儿了。君曳……”太后往旁边喊了一声,慈和地道:“听说你最近功课有进步,皇祖母就把这个小玩意儿赏给你了。”
“谢皇祖母!”韩君曳声音清亮谢了恩,从席中出来,高高兴兴地接过了那个玉坠。
陈木年脸都垮了,他在家里看见那个小东西的时候就爱不释手,无奈缠了半天爹就是不肯给!说是要献给太后的寿礼。现在居然被别人就这么轻易拿去了!他坐在那里,把小竹扇都捏坏了,只差没当面去抢回来。
宴会进行到一半,太后见席上孩子们拘谨得可怜,慈心一发,把心爱的那片梅林腾让出来给孩子们玩耍去了。
时值腊月,瑞雪初停,积雪未融,林子里一步一陷。这些孩子在席上拘了半天,这会儿脱离了大人的视线,都玩野了。有拿雪起来互砸的,有在雪上追赶奔跑的,还有攀上树折梅花的……看护的太监们叫苦不迭,都是些高官子弟,其中还有几位皇子王孙,斥不得喝不得,这一个不知轻重伤到了哪一个,他们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韩君曳刚从雪地里滾了一圈,爬起来时下意识一摸腰间,却摸了个空。那个文鳐鱼玉坠不知掉哪去了。其实他不怎么稀罕这些饰物,但这是皇祖母赏的,要是被皇祖母知道自己把她赏赐的东西转头就弄丢了,可又要被数落了。于是四皇子也没心思玩了,埋头找坠子。
四皇子把自己刚才滚过的地方及周边的雪胡乱拨了一通,没找着。他有些懊恼地爬起来,就见着一个跟他一般大的孩子正弯腰从地上捡起什么来。四皇子走近一看,那人勾在手上一晃一晃的晶莹剔透的东西,不就是自己掉的坠子吗?
“喂,那个是我的,还给我。”四皇子冲人喊道。
陈木年把目光从坠子上移开,看了对方一眼,轻飘飘地说:“这个东西,本来应该是我的。”
四皇子皱了下眉,“你是谁啊?快点还我,不然跟你不客气。”
陈木年拎着玉坠朝他晃了晃,“你要怎么跟我不客气法呀?”
四皇子还没这么被人挑衅过。他两步逼近人,眼中已经带了点危险意味,说:“你相不相信,我现在就把你扔进御水池里?”
陈木年瞟了眼一丈开外的御水池,后背一冷,但仍然昂头撑着镇定,“你敢!”韩君曳当即用行动告诉对方敢不敢。他扯起陈木年,仗着自己习过武,轻易就把人拖到水池边按在围栏上。陈木年胸口抵在冰凉的石栏上,头被迫伸向栏外,刚好看见暗夜里黑幽幽无波无粼的池水。韩君曳说:“东西还我,不然,立刻扔下去!”
丝丝冷风拂面过,陈木年心口猛跳,但就是犟着不肯松口。
站在近处的小宦官见这边势头不对,正要上前去劝解,他边跑边喊道:“四殿下息……”
“嗵”的一声,小宦官的话没喊完顿时变成了声惊呼:“不好了!快来人呐……”周围的人听到呼声纷纷赶过来,小宦官吓得声音都在抖,指着御水池方向,“四殿下……把陈家公子推落水了……”
众人急忙去捞人。好一阵兵荒马乱后,已经在水里溺到没了直觉的陈家公子被打捞上来。
韩君曳看着一堆人围着那个两眼紧闭嘴唇发青的孩子团团转,也是有点懵了。
事情很快惊动了皇上和太后。皇上先到场,跟着太后在侍女的搀扶下也过来了。陈大人闻讯赶来伏在儿子旁边一声痛呼。
御医还在施救,目见了过程的小宦官被传过来,哆哆嗦嗦地讲了事情的经过,皇上听完沉下脸看着四皇子,重重骂了句:“劣性不改!”四皇子低着头,气焰不再。
陈家公子最后还是救过来了。但四皇子也被禁足屋里看了一个月的墙壁。
陈木年也不好过。溺水加受寒,韩君曳看了一个月的墙壁,他就在病榻上躺了一个月。好不容易病情稳定了,却被陈夫人拎着进宫来了。陈夫人是带他来赔罪的。虽然儿子是受害者,但那日的缘由经过她也听说了,是儿子拿了人家的东西不归还在先。谁对谁错都是小事,伤了陈家与西宫的情谊就不划算了。陈夫人也是大家闺秀,要有度量,更要顾全大局。
然而陈木年是不服气的。韩君曳害他病了一个月,烧了一个月,他还要去给人赔罪?这是什么道理?
陈夫人见了柳妃,自数了一通自己教子不严的过错,就把儿子推到韩君曳面前,说:“还不向四殿下赔礼道歉!”
陈木年大病初愈,风裘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苍白的脸。他眼都不看对方,不情不愿地说了句:“给殿下赔不是了。”
韩君曳看了看他,抿着唇没说话。
陈夫人见状又责问儿子:“你这是什么态度?”
“好了好了,”柳妃圆场道:“孩子还病着呢,不要再责怪他了,这事君曳也有错。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柳妃说过去了,陈夫人自然不再揪扯,拉一拉儿子的衣服,道:“还不谢娘娘不责之恩?”
陈木年就这么被陈夫人半拉半推着又向柳妃谢了恩,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怎么看自己都是最可怜的那一个,为什么反而要在这里又赔罪又谢恩的?
后来他就明白了,因为人家是皇子,他是臣子。皇子有错,也必定是他这个臣子的问题。
陈夫人原是柳氏族内的旁支所出,未出阁时也曾与柳妃姐妹相称,她难得进宫一趟,柳妃自然要留她叙叙旧。
大人间的谈话于小孩来说总是无比乏味的。陈木年听了一会儿就有些坐不住了,他无聊地看向韩君曳,后者的形容和他差不多,百无聊赖。陈木年正想开口问问陈夫人能不能让他出去外面玩,就听柳妃道:“君曳,木年宫里不熟,你带他出去转转吧。”
韩君曳随即起身道:“是,母妃。”柳妃再叮嘱道:“好好招呼人,可不能再失礼。”
四皇子很听话地应了。
陈木年忐忑不安地跟在韩君曳后面,不知道他到底要带自己去哪里。几个侍从自他们出门后就被韩君曳摒退了。韩君曳引着他七绕八拐越走越偏,终于在一处覆满积雪杳无人至的小径上停下步来。
陈木年看左右无人越发觉得不妙,这人不会是余恨未消,想趁机在这里揍他一顿报私仇吧?说来也奇怪,识破了对方的意图,陈公子反倒没那么不安了。大不了再打一架,谁怕谁?不过他还是下意识环顾了下四周,确定附近没有水榭池塘,他也就放心了。
陈木年已经做好了和对方拼搏的准备,谁知对方转过身来劈头一句就是一句“对不起”,把他都镇傻了。
是要道歉啊?
四皇子虽然脾性烈了些,也只是个不知轻重的孩子。他会一言不合就把人扔水里,可当他意识到自己差点把一个没什么大错的人杀死,就已经开始内疚了。
但四皇子爱面子,道歉不能有第三个人在场。
韩君曳说完那三个字就走了。
这歉道得也太没诚意了。陈木年拔腿追上去,顾不得风裘都掉了,边跑边说:“等等我,你要去哪儿?”
韩君曳停下步,却看向地面,“你的风裘掉了。”
陈木年漫不在乎地说:“不要它了。你去哪儿玩?带上我呀。”都说孩子最不记仇,他们的恩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陈木年这会儿已经忘了人家曾把他扔水池里这件事。
韩君曳没应答,他看了看地上的风裘,走过去捡起来,然后披回陈木年身上。他十分正色地说:“落水后一定不能受寒,我的小马驹就是这么没的。”说完他有些不开心。
不久前,他养了一个月的小马驹不慎落水,被救起来后,哆嗦了两日,还是没了。那天陈木年刚被捞起来的时候,他一时间以为,那个孩子也会像他的小马驹一样,就这么没了。当时他就很心慌。
韩君曳微低下头沿着小径慢慢往回走着,看起来心情有些低落。
陈木年跟上他,说:“你的小马驹没了,再养一匹不就好了?”
韩君曳闷闷地说:“不一样。”
陈木年还想问“有什么不一样”,就被一个又急又喜的声音给打住了:“公子,可找到你了!”是随陈夫人一同进宫来的贴身女侍。女侍小跑着过来,匆匆向四皇子请了安,才转向陈木年道:“夫人要回去了,快随我走吧。”
“这么快啊?”陈木年转头看了眼韩君曳,颇认真地说:“我下次再找你玩儿。”
韩君曳只是淡淡地点了个头,似乎没把他的话放心里去。
后来,陈木年结交了无数朋友,京中纨绔,朝中才俊,他和他们出入华阁,推杯换盏,但再也没有这种纯粹想去找对方玩的心情。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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