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年年二月风,不是人间富贵花。  第8章 童年忆8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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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离开一片废墟的秦寨后,秦老大便带着木兰到了一个小镇上。
    小镇上的日子很平淡,过得也很快。
    一晃眼,10个年头过去了。
    秦老大依旧是当年的模样,并不怎么显老,只是他已经不做老大,改做裁缝了。
    别说他的手拿过刀、摸过枪,手上还有厚厚的老茧,可是做起衣服来,那还真不是一般地有一手。
    他做的衣服不华丽,但不失精致、考究,穿起来还很舒服。他做的衣服都是平常人家穿的那种,价格也公道。十年的功夫,他的裁缝铺就在这小镇上有了名气。
    秦木兰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应该要这么说才是,可是,自小在秦寨里长大的她,改不了的是一身倔脾气,还有她爱动、爱闹的本事。
    可不,就看她的穿着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女孩子。
    “秦师傅,你这手还真是巧,做的衣服啊,真是越穿越喜欢。”
    这说话的正是小镇上出了名的长脚妇张嫂,秦老大一向不是很喜欢这样话多的女人,尤其那种不仅话多,还唠叨个没完的女人。恰巧,张嫂就是这样一个人。
    秦老大自然是没有搭话,继续埋头忙着手里的活计。
    “张嫂,你在这儿呢?你家那位正在找你呢?说是昨个洗的衣服找不着了什么的,你快去看看吧!”
    这位穿着一身蓝印花布的妇人是一位寡妇,但小镇上的人没有一个对她说三道四的,她是出了名的热心肠人,她去世的丈夫是一个跛子,小镇上没人愿意嫁他的,可是她愿意。她娘家说不上是大富人家,却也有着一家茶馆,在这小镇上开了不知多久了。
    有人问她为什么肯嫁那样一个丈夫,她只道是,心眼好比什么都强。
    的确,他的丈夫,虽是跛子,却是出了名的厚道人,开个小小的茶叶铺,从不少斤缺量的,只有多给的份儿。
    可惜,他们婚后不久,他丈夫为救镇上的一名孩童,不幸溺水而死,至此之后,她便成了寡妇,镇上的人都管她叫辛寡妇。
    辛寡妇帮着娘家人管理茶馆,又将丈夫的茶叶铺合并到了茶馆里头,而原来的茶叶铺,这会儿就成了秦老大的裁缝铺。
    十年前,秦老大带着木兰来到这镇上时,正是辛寡妇收留了他们,将政和桥下的茶叶铺和后屋租给了秦老大。
    “给,这是这个月的房钱!”
    没等辛寡妇开口秦老大就从抽屉里取出了几个大洋递给辛寡妇。
    “秦师傅,你看这!”辛寡妇有些不好意思,她还真是不是来要房租的,实在是刚刚路过,老大远就听见张嫂的大嗓门,想着秦老大定这人向来话不多,哪里受得了这“狮吼”,便进屋来解解围,顺便也看看木兰。
    “那这个月的房租,我就收下了。不过,这木兰丫头呢?”
    “她去给镇西头的陈掌柜家送衣服去了。”
    “呵呵……都去好半天了吧!”辛寡妇一脸的笑意,这都十个年头了,她还真没有见过像木兰这样皮的女孩,可是不知怎么的,她就是喜欢木兰。
    木兰在这镇上没少闯祸,每次都先到辛寡妇这里讨饶,在往秦老大那里认错。
    “阿爹!”一阵清脆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接着是一阵欢快的脚步声。
    “阿爹!阿爹!”木兰又连叫了几声,掩不住心中的兴奋,秦老大竟有些好奇,这些年来,他还是头一次听见木兰这么爽朗的声音。屋里的辛寡妇也是头一次听见木兰这么欢快的声音,虽然不知道这对父女曾经有过怎么样的遭遇,可是,她可以感受到,在木兰的笑容背后是一张充满了伤感的脸,即使只是轻轻地叹息声,到了木兰身上,都有着一种窒息的沉重。
    “丫头,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啊!”辛寡妇迎了出去。
    “啊,辛姑姑也在啊!”木兰管辛寡妇叫辛姑姑,“柴叔叔来了!”
    “柴叔叔?”辛寡妇迷惑不解地看着木兰身后的一名男子,黝黑的皮肤,眼角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看上去比秦老大老多了,可是木兰叫他叔叔。
    令木兰这么高兴的原因,是这位“叔叔”吗?辛寡妇有些将信将疑地离开,她知道这个时候,她是不该在那里的。
    木兰笑着送着了辛寡妇,将当年的秦寨二当家柴扉领进了屋里。
    真是十年一觉扬州梦!
    秦老大没有想到十年过去了,还有故人来找他,只是心里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任何一个旧相识来,他都无比地欢迎,可是似乎柴扉的到来,他的心里却是一阵阵的惊慌,甚至有些排斥。但这些异样的情绪,他都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这天晚上,二当家柴扉在秦老大家喝了很多酒,吐了很多的牢骚。
    木兰一直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可是听了一个晚上,她都没有听见她想知道事情,心里焦急得很,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二叔,小进哥哥呢?怎么没有跟你一块来?”
    这木兰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二当家柴扉就又是一肚子的苦水,滔滔不绝。
    原来,早在柴扉带着柴进辕离开秦寨的半年后,柴进辕就和柴扉分道扬镳了。
    当初,柴扉本来想带着柴进辕在上海滩闯出些名堂,可惜他却到处碰壁,本帮势力太过强悍,而他又不肯加入任何一方,单凭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地盘,于是,他便想去其他地方闯闯。没有想到是,柴进辕却不肯走。
    柴扉还清楚地记得当初柴进辕的话:
    “我本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无根无家,走到哪里都要重新开始,还不如就在这里停下,是死是活,我都要在这片滩涂上留下我的名字……”
    那会儿,柴扉本来就觉着带着一个小毛头碍手碍脚,既然柴进辕主动提出要留下,他自然是巴不得的。
    当时,他也没有想到,多年后的今天,当他一路乞讨回来的路上,竟听说当年的小毛头已经成了上海滩响当当的人物了。
    “这么说,小进哥哥在上海?”
    “我也不晓得!”柴扉顾作不知情的样子,他实在不想提起柴进辕这个人,柴进辕的成功无疑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丫头,不要闹了。你以为上海滩是那么容易就能闯出名堂的吗?别说当年你小进哥哥只有十二岁,就算是二十岁,也不容易。上海滩,能养肥一种老虎,却也能饿死一只老鼠。”
    秦老大说着说着,语气越发地严肃起来,木兰也就不敢再闹下去了,乖乖地进了屋。
    望着木兰的房间,秦老大的眉头皱得紧紧地,他的耳朵中早已听不进柴扉的那些陈年往事了。
    很早很早以前,秦老大早就看出来了,柴进辕决不是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这也正是当年,他为什么反对柴扉收留他的原因。虽然对于马帮来说,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人,可是,对于一个父亲而言,绝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秦老大终究都是一个恋家的男人。从小就失去双亲的他,跟着马帮的一名烧火匠长大,年轻时的他也跟柴进辕一样,爱闯、爱打拼,凡事都冲在第一个,火里来、刀里去的,在刀尖上过日子。虽然他成功了,不但闯出了名,还带出了一只属于自己的马帮,可是随着年纪不断增加,他越来越发现,原来那些都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至今为止,他最怀念的,还是大冬天,烧火匠抱着他在炉灶口说故事的时光。那些年,他的身边有很多女人了,可是,他明白,谁也不是真的爱他。而他的内心深处,却渴望着有一个家。也就在那时,孩子襁褓中的木兰闯入了他的世界。在秦老大的眼里,木兰不仅仅是他的女儿,也是他的家,他的全部。
    也正因为这样,十年前,他才没有带木兰去繁华的城里,而是选择了这里,一个小镇,一个从镇东走到镇西不到一炷香时间的小镇。外面的花花世界,他不是没有看过,也不是没有迷恋过,可是,那些早已不再重要了。
    秦老大知道,像柴进辕这样的人,始终是要去外面的世界闯的,任何人都阻止不了。就像当初的他一样。
    所以,他怎么也不能把木兰交付给他,否则,依着他对木兰的了解,他当初早就将柴进辕带在身边一起离开了,绝不会让这个根本就不定性的二当家带着一个小孩上路。
    在柴扉来了家里之后的几天里,木兰都很少说话,也很少出门。秦老大看在眼里,眉头越来越紧蹙。
    那天,是木兰的生日。她又突然间变得和往常一样,每天一早就起来,做早饭。之后去茶楼帮辛寡妇的忙,中午回来给秦老大和柴二当家的带午饭。到了晚上,早早地回来了,提着满满一篮子的菜,还有一壶上好的女儿红。
    “木兰,今儿怎么这么早?”柴二当家笑着接过木兰手里的篮子,帮着拿到后堂去,再回到前堂的裁缝铺就忍不住地跟秦老大说:
    “你看看,这几天都瞎担心个什么事儿。木兰这丫头也就是丫头罢了,哪会……”
    柴扉在那里唾沫横飞的,秦老大却一句也听不见去,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即使不是自己亲生的,好歹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
    晚上,木兰做了一桌的菜,又给秦老大斟了好几杯酒,柴二当家也好久没有这样痛饮过了。不知不觉中,月色渐浓,酒桌上的已经杯盘狼藉了,拆二当家的更是满脸的醉意,酒气冲天。
    “木兰,早点睡吧。我先扶你二叔去休息。”
    “嗯!”
    秦老大刚扶着柴扉转身,木兰就又叫住了他:
    “阿爹!”
    “什么事?”
    “没事!您也早点睡!”木兰始终没有说出那几个字,看着秦老大的背影,心里默默地流着泪:
    阿爹对不起,女儿不孝。可是,女儿真的很想小进哥哥。等我找到了小进哥哥,知道他过得好,我就回来了!
    终于,那天夜里,木兰离开了。
    她把屋里收拾了一遍,就拎起昨晚已经准备好的包袱推开了后门,轻轻的,迈出了门外。
    只是,她不知道,这个时候,里屋的秦老大正憋着气静静地聆听着门外的的动静。
    知道门关上了,秦老大才睁开眼,隔了一会儿,他从床上起来,走到了门外。
    那晚,月色特别的明亮,秦老大看着木兰穿过小街,走过小桥,一步步离他的视线越来越远,远得他怎么加快自己的脚步都赶不上。
    最终,他的脚步停在了桥上。
    桥下,悠悠的水中倒影着一抹孤单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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