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  第十五章 向那片伤痛出发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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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过去了,虽然嘴上不说,大家都心照不宣。英子,不会回来。没有人愿意再提及她的消失,她的离开是无声的,简单的,甚至显得有点儿突兀的随便。没有任何仪式,仿佛这个人从来就不曾存在过。没来过,又何谈离开?没有离开,就是仍旧存在。这,是否也是逃避现实的一种方式?
    工程学院男生宿舍的楼不高,仅四层而已。表面铅灰色的墙皮已经脱落了大部分,露出里面横竖镶嵌砖块,斑斑驳驳,像一幅架空世界的地图,海洋陆地严谨而分明,蔓延着伸展、颓然地倒塌。由老教工宿舍筒子楼改造的寝室,扇状排列,有些稠密,结构构类似于蜂窝,层层叠叠。
    说来也挺有意思,男生们的住宿方式是这样划分的:大一新生住一层,等到升到大二就住在二层,以此类推,到快毕业的时候,也就是住在顶层啦。这个分法曾经非常困扰那些学分不够被迫留级的学生,因为没升级就只能原地踏步,住原来的楼层。通常在我们学校,是不用问男生大几的,只要一亮住宿证,就能知道他现在的学习情况,一举多得。有同学也说过学院这招阴损:既然要补考,就连学习环境、氛围、知识程度都一样‘补考’,重来一遍。好在我是女生,现在又住在新校区,所以不用担心这个专属于男士们的‘福利’。
    攀着楼梯来到三层,背上的大包压得我直喘粗气。在317房前停下脚步,轻轻敲了敲,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应门。贴着门板听里面的动静,没有声音。看看手表,上午九点四十,应该是起床了。我又使劲儿敲了敲,还是没有响动,刚转身准备下楼。门开了,荣远泽睡眼惺忪,叼着根牙刷,满嘴白沫地半倚在门边,一见是我,迅速把牙刷从嘴里拔出来,用手抹了抹嘴边的泡沫,‘咕噜’一声把嘴里的牙膏沫子吞了进去。我肚子一抽,猛憋住笑。
    “早啊,这个给你。”我递过干洗好、叠整齐的衣服,顺便递了个同情的眼神给他,想那牙膏味道也不怎么样,不然那家伙干嘛一脸吃了‘便便’的表情?
    “……啊,这个……你……怎么这么早啊?”他脸微微红了红,过道里的穿堂风吹进来,凉飕飕的。寝室里突然响起一声驴叫:“早什么早,嗷……太阳都晒屁股啦!哈哈……小泽泽,外面挺冷的,让你老婆进来坐吧。”这只该死的驴!怎么还没被切成片儿涮火锅!我的脸腾然窜起火苗,红到脖子根儿。荣远泽冲着里面笑骂:“去你的,满嘴里跑风,老不正经!”
    “嘿嘿……不是老婆还能有谁这么殷勤?大清早忙不迭迭地跑来给你送衣服,咋不见她给我们送啊?”另一个声音闷在被子里,悠悠然捏出娇滴滴的嗓门儿,“早啊……嗯……衣服给你。”学完舌,踢腾起床板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死马仔!我哪里有你说得那么恶心!我剜了一眼罪魁祸首:臭眼镜儿,要不是你给我披衣服,我也不用巴巴地谢恩,然后巴巴地干洗了送过来。都怪我这人心地太善良,应该直接把衣服扔垃圾桶才对。
    荣远泽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接过衣服,低声道:“谢谢你没把它扔掉,呵呵,等我五分钟。”天呐!这家伙真的认识我肚子里的蛔虫!称我惊叹的功夫,他虚掩上门,回寝室收拾洗漱。
    我无措地站在原地,双手交叉互握,指节因为用力过度有些胀疼。其实是想送完衣服就坐早上的旅游巴士去芸山的,那里是这个城市最高的地方,也是我能碰触到英子的最近的地方。
    没有办法为英子设立墓地,因为救援队始终也没有找到走失的他们。英子的爸妈商量之后,决定在芸山半山腰上的志远寺设一个牌位,毕竟人没有找到,还是不愿意相信英子就这么走了。在佛寺里,他们能得到点安慰,英子也能受到庇佑。
    “想什么呢?”我抬头正对上荣远泽的眸子,深不见底犹如一潭幽碧的湖水。他从外面关上寝室的门,阻隔了室内连连哀号。他双手正了正衣领,干脆利落地拍拍手:“收拾妥当了。”我噗嗤笑出来,想也知道他除了收拾自己,还‘收拾’了什么。
    淡淡的衣物晒干后的清香飘进鼻腔,我仔细打量起荣远泽:白色的棉质衬衣外面,套了件烟青色鸡心领针织衫,灰色休闲裤配上一双与针织衫同色的运动鞋,清爽潇洒,整个人如同置身江南小镇那柔媚缠绵的烟雨中一般,透着丝模糊的玄奥,水墨丹青的飘渺。
    “呵呵……你这副文人雅客的模样,还挺不错。”我笑弯了眼梢。
    他盯着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哈哈……谢谢夸奖啦。”
    青黑色头发随着脖颈的运动自然地堆撒向一边,随意地慵懒。他从来不打发蜡,应该是不喜欢板正的感觉。荣远泽偏头看见我背上的包,“你要出去吗?怎么背个这么大的登山包?”
    “是啊。”我颠颠肩膀,背包里的东西被我弄出哗啦哗啦的响声,“今天休息,想去趟志远寺。”
    他了然:“你跟英子的感情很好。”
    “嗯,是姐妹。”确实,跟英子认识,是她主动找我说话。一直以来,都是她主动地回护我帮助我,虽然我比英子稍大,但怎么看她都像是我姐姐。
    不能再耽搁,我抬脚下楼。再不去巴士站,就要等到下午才有车了。虽然一般的公共汽车也可以到,但不像专门的旅游巴士,可以直达山腰。
    “就你自己?小曦呢?”我听到这名字,心中一沉,说不出的五味杂酿。
    自从英子出事后,对于我来说几乎是人生的一段空白期。我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跟小曦也不怎么说话。我们默契地不愿触碰什么,一旦俩人目光接触,就会有一方主动地避开。我们变得陌生起来,甚至连问候都会觉得尴尬。后来我明白,我们不可能再在对方面前若无其事地快乐,不可能再没心没肺地幸福,缺失了英子的那部分就像是遗失了一根纽带,一根把我跟小曦联系在一起的纽带。我们会在接触的时候想起她,沦陷在思念的深渊泥沼里。有时我也怀疑,我们的友情真的那么好吗?为什么要那么好?如果能不在乎?是不是就不用那么难过?要振作,就要避免这样的情绪,所以我们尽量地避免着对方,若是透明,会更好些。
    见我呆愣不语,荣远泽抬掌轻按上我的头顶,揉开那团愁云惨雾:“既然要去,就要高高兴兴的。”
    “嗯,知道。”我回过神来,对他一笑。
    他也清淡地笑:“我陪你。”
    “好,那我们走吧。”这次,我不想再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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