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里的空气是平静的，似乎还带着米汤淡淡的清香。
    谨词有些泄气，耷拉着脑袋替雪阳擦拭着溅出来的米汤汁。她真是个没用的人，只不过看见雪阳先生温和的笑容，心里就荡漾开层层涟漪。
    “小词，可以了。”雪阳在那头好不容易恢复平静，出手拦住了谨词的手臂，“这样就可以了。”
    他哪里看不出谨词垂头丧气的样子，嘴上分明挂起了笑意。
    谨词却还是垂着脑袋，不愿再去看雪阳。只要不看他，或许就不会失控地想起另一个时空的云桓来吧。
    雪阳瞥了瞥窗口的那张书桌，注意到镇纸下的宣纸，忽而想起自己漏做了一件事。
    “小词，去书桌上取我的纸笔来。”雪阳抬手一指，指引着谨词往书桌走去。
    谨词惟命是从，可就是不肯抬起眼来多看雪阳一眼，眼神低垂，直直盯着自己的脚背。
    有好几次眼看要撞在桌角上，她却又像突然反应过来样安全避开了。
    “这个小词。”雪阳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一声，柔和的气息于嘴边缓缓绽开。
    *******************凤舞九天，锦耀四海*******************
    谨词学的是汉语言文学，虽说她自觉没有任何汉语言天赋，但是迫于上课的无奈，脑子里好歹还是被灌输进了不少汉语言的知识。
    比方这回，她看见宣纸上写的三个字，繁体，笔画精瘦，可最终所呈现出来的字体却十分秀美。
    谨词班里的同学都是中文高手，写的字个个都让谨词羡慕不已，云桓写得一手漂亮的草书，平日倒还是写很认真的楷书，因此谨词对楷书更有好感。谨词此刻见了宣纸上的字，只想占为己有。脑中瞬时闪过一个邪恶的想法，若将这几个字带回现代，必然是价值连城的古董。
    谨词一时忘了在后方等着她的雪阳，仔细地盯着纸上的字，幸好她在学校里常接触繁体字，此刻望去只觉得十分熟悉。“亭前垂——”第四个字还只写了个“木”字旁。
    分明是墨黑的三字，却若小花开在纸上。
    “小词。”身后是雪阳先生的呼唤声，目光停留在谨词迟疑的背影上。
    谨词照吩咐拿了纸笔过去，手无意和雪阳伸来的手碰触，心里又忍不住小小的颤动。
    雪阳将宣纸平摊在被子上，沾了沾墨，落笔一划，在木字右旁添了一撇。庄重的一撇，仿佛落在了谨词心上，酥麻一阵。
    一撇书罢，却不见雪阳先生继续落笔，索性把笔搁在了谨词手掌上。
    “先生，怎么不写了？”谨词终于忍不住了，手掌平平地摊着，期待着雪阳再次落笔。
    这是谨词平生第一次看到古人写字，只写了一撇，她可看不过瘾呢。
    “一日一笔，无须多写。”雪阳看着新染的墨汁在宣纸上晕开，等待着它的凝结。
    这话却更加挑起谨词满腹的好奇心，她知道古人勤于练习书法，有王献之练完十八口大缸水的刻苦故事，可从来没听说过一日一笔的练字方法。
    从小老师就教“业精于勤”，难道这在雪阳先生身上不适用？
    “先生，小词不明白。”谨词眨巴着眼，这一回，倒是愿意与雪阳对视了。
    雪阳望着谨词布满好奇的脸，柔声地解释道：“这叫‘九九消寒图’，从冬至日起，每日一笔，待写完‘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九字八十一画，冬日便过去了。”
    “九九消寒图”，原来是这样！
    谨词在心里默数着笔画，照纸上所书先生所言，现在离冬至已经过去了三十五天，可是她分明记得云桓出国那日是平安夜，她穿越到这的那天是圣诞节，这期间，怎么凭空多出这么多日子来？谨词却分明对之前的日子没有任何记忆。
    谨词凑近身去，手指着宣纸上隽秀的几字，“先生，这是楷书吧？”手指划过未干的墨迹，湿润的感觉残留指尖。
    雪阳在那头轻轻颔首，只是微微诧异谨词竟不识簪花小楷。
    *******************凤舞九天，锦耀四海*******************
    “咳——”
    一声不合时宜的咳嗽声打断屋内颇为缱绻的氛围。
    谨词急急收了手，不用想都能猜到是谁。
    方逸的身影透过虚掩的狭长门缝不期而至，浓浓的药味在几步开外的地方肆虐散发。
    “我可有打扰到二位？”方逸语调显得有些怪异，单手托了药，侧挑了身颇有寻味地望着靠得很近的雪阳与谨词。
    方逸的眼中似有不明的情愫，目光流转在雪阳与谨词两人之间。
    “方神医。”谨词着实不好意思，起了身，端起尚余些米汤的碗，连连走开几步。
    “看来我确实是打扰到了二位啊。”方逸总是若有所指，可语声中却掺杂着令雪阳皱眉的情愫。
    方逸，方逸，雪阳在心底将他扫视了一遍。
    雪阳将被子上的宣纸随意一折，稍稍正了正身，“方逸，过来。”不留余地，却也不见丝毫动容。
    方逸擦过谨词身边，嘴边浮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谨词不懂，再不回头地退出屋去，却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听见屋子里传来的私语。
    谨词对天发誓，自己真是无意中听到的对话。
    屋内是方逸厚重的声音，恍若天际的闷雷，一闪而过。
    “女帝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