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帆，我们之间到底怎么了，是我不够好吗？”这是母亲哭泣的声音。
    “你很好，就是因为你太好了，所以我在别人眼里永远那么渺小。你聪明，漂亮，又是豪门千金小姐，为什么偏要嫁给我这个一文不值的穷教师呢？”
    父亲冷漠的话语深深刺伤了母亲，她颤着声音：“我嫁给你是因为我爱你，我……我不能没有你。”
    “你爱我？”父亲提高了音调，“你的爱对我来说未免太沉重了！我是一个男人，不是寄生虫，我不喜欢也不适应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整天像行尸走肉一样出席一些无聊的酒会与派对，耳朵里面充满了别人对我穷酸身世的讽刺与嘲笑，然后是对你这个千金小姐的惋惜……你的爱对我来说，除了沉重与灾难，什么也没有！钱什么的，就算你再多，我也不需要！”无情的话响彻整间房，令人凛然。
    “世帆，难道爱你，想把你留在身边也是一种错吗？你不为我想，也要为宇烁想想啊，他还是个九岁的孩子呀……”母亲的声音充满哀求。
    “……”提到儿子，父亲沉默了一会，接着说：“宇烁会理解我的，当他成为一个男人的时候他会理解的……他能理解作为一个男人，一辈子这么委曲求全，还算男人吗……”
    “潘世帆！”母亲忽然嚎叫起来，像是发泄似的，“你跟那个佣人的事我都睁只眼闭只眼了，你还想我怎么样，你还要我怎么样？！宇烁跟着我姓宫我也很无奈，但是爸爸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你就这么恨我，这么恨这个家！如果是这样，当初为什么和我结婚，为什么！”母亲哭得更加大声。
    “我是曾经爱过你没错，但我爱的是那个整天围着我转叫我潘老师的十七岁女生，不是现在这个整日泡在麻将桌上，烟不离手、酗酒成瘾的女人！”父亲冷漠的声音居然有些悲凉，“宫蔷，我们在一起本就是个错误。我不适合这种日子，这种豪门女婿我做不了，更无法讨你父亲欢心，我要的，是永远的自由。”
    “那个女佣能给你自由吗？她有什么好的，她只是一个农村来的土包子！”母亲尖叫着，和哭声混在一起。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就算是再穷再土，也比你这个千金小姐强多了，至少她让我觉得我是个男人。”
    在母亲的哭喊中，父亲无情地关上了房门，也关上了宫宇烁心中那扇门。
    在九岁的他看来，父亲是个背叛者，一个抛弃了自己的妻儿跟女佣私奔的可恨男人。从懂事以来，他从不提起父亲，母亲也只字不提，只是时常在夜里独自擦着眼泪，无眠到天亮。
    十二岁时，他被外公送去美国念书，一去就是十年，直到前年从哥伦比亚大学获得经济学硕士学位，才匆匆赶回来，从年迈的外公那里接手SOVA电子，让有些荒废的公司业务步上正轨。
    看着父亲苍老的脸，一阵悲戚浮上宫宇烁的心头……自己怨恨了他十五年，再次见面时，却要面对天人永隔的惨痛现实。
    不管怎样，这个男人终究是自己的父亲啊。
    他握住床边父亲瘦弱的手，埋下头，低声地呼唤：“爸爸……”
    床上的男人眼皮动了动，竟缓缓地睁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眼眶里闪着泪光：“宇烁？”
    “爸爸，是我。”宫宇烁抓紧他的手，眼眶泛红。
    叶婶也站在一边小声哭泣。
    “儿子，爸爸对不起你……你原谅爸爸好吗？”父亲的声音很虚弱，带着浓重的鼻音。他眼神殷切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就像一个罪人在乞求最后的宽恕。
    这也许是父亲临终前，甚至是一生的愿望。
    “爸，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立刻带你去最好的医院，请最好的医生！”
    “儿子……”父亲的声音哽咽了，“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是我的病……是治不好了。你叶婶把唯一的房子卖了，又借了许多钱，都花光了，省城也去过了……但这是晚期的事，再多钱也是百花……你能来见爸爸最后一面，我已经很高兴了，真的。”父亲说着，老泪纵横。
    叶婶也在一旁抽泣着说：“是啊，少爷，你爸爸昏迷的时候就一直念着你的名字……这些年来他每天都在自责，说自己走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怪自己太自私，不配为人父……你爸爸这些年也不容易啊！”
    宫宇烁听着，心里有一团东西揪了起来，疼痛感传满全身，久久不能散去……
    握紧父亲的手，他低声说：“爸爸，儿子也有错，没能为您尽孝道……”话到后面自己也哽咽了。
    “儿子，只要你不再怨恨爸爸，我就算是死了，也就没什么遗憾了……只是有件事，爸爸放不下……”
    宫宇烁下意识说：“什么事，爸爸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