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一次见到他，明明弱小得像个兔子，眼神却坚定而执着。
    泽田纲吉，他是温润而执着的光，直直地照进所有人的心里。
    
    二、
    指环争夺战之后，瓦利亚全体禁闭两个月，却没有迎来想象中更严厉的处罚。后来才知道，是少年在暗处向九代求情，他们才得以保全。少年说，我相信他们，超直感告诉我是这样。
    XANXUS在心中冷笑，那只小兔子总是太单纯，瓦利亚这等战力，若肃清了会是彭格列的巨大损失。为彭格列而战斗，为彭格列永无止境的效忠，才是他们存在的价值。
    十年转眼间就过去。
    数不清的夜晚，他和部下穿梭在夜幕的映衬下，导演着一出出华丽的安魂曲。他们是为杀戮而诞生的灵魂，没有忏悔和无奈，那是他们自己选择的道路。
    少年跟他们不同，他在他的成长中进行过无数次反抗与挣扎，不知道流下了多少血与泪，最终还是没有摆脱生来的教父之命。可以说男人看着他，逐渐出脱为一位美丽而坚韧的教父。
    他很美，他很坚韧，他很善良，他不愿意看见死亡。
    善良，可恨的善良，总是让XANXUS心中不禁燃起怒火。
    我都把这个家族让给你了，你还要如此天真地任其毁灭么！
    所以当他听闻彭格列十代的死讯时，只有愤怒，没有惊讶。那只兔子太过仁慈，太多怜悯，早晚会在尔虞我诈的世界里为了他的心慈手软付出代价。他们是黑手党，不是救世的神，生是黑暗中的人，死是黑暗中的鬼。杀戮什么的，早就应该坦然面对。
    三、
    瓦利亚没能在第一时间出席彭格列十代的葬礼。那是时局动荡的时刻，每个人都活的艰难。即使损失惨重也要保全彭格列，这是他们唯一不变的信念。
    斯库瓦罗嘴里叫嚣着我们只服从于九代目，XANXUS也没给泽田好眼色看。他们只是一同战斗的人罢了，那些有的没的只适合于和平年代的闲话家常。谁知道十年后的瓦利亚对于彭格列十代及其守护者又是有怎样的看法呢？
    可是XANXUS知道自己有一种情感在十年里一直在萌发，整个瓦利亚在这个十年里都在孕育着同样的情感。他们骨子里沸腾着名为尽忠的分子，他们的武器下绽放着意为执着的血液。他们忠诚于自己的尽忠，他们执拗于自己的执着。他们懂自己，却从来不说。
    所以没人明白。
    他人只是将暴力与血腥的形容词一如既往地施与他们身上，从不吝惜于对他们暗杀艺术的赞美。
    十年后的大人不明白。
    十年前的小鬼不明白。
    但是泽田纲吉明白，无论是十年前的还是十年后的。
    无论是那叫做超直感的什么东西，还是他本性中的细腻，都叫XANXUS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
    切，垃圾，他不得不承认，他隐藏在暴虐下的情绪在这只兔子眼下暴露无疑。除了一丝丝的不甘心，还有同是站在顶端的两人的默契。
    十年后的泽田的笑容深藏不露，比起兔子，更像只狐狸。当然不像密奥菲欧雷的那只白毛狐狸那么恶心。即使是这样，男人依旧不怎么喜欢那个表情。原来那个纯纯的笑脸才是这只兔子最自然的样貌。但是很明显的，泽田在REBORN的训练下越来越向一个合格的黑手党首领靠近，那笑容越深不可测，越表示着泽田的防范意识和缜密思维。
    所以十年前的泽田到达后，XANXUS透过屏幕见远在千里之外的他时，心里陡然一震。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的他了。
    心惊胆战的弱弱的笑容，好像下一秒那句“对不起”就要脱口而出，两臂前撑的标准劝架姿势，和那双无论过多少年都不变的清澈的眼。
    四、
    XANXUS突然有些怀念，印在男孩的眼中的自己，曾经占据了那么大的一片位置。十年后的美少年有无数追随他的部下。自己的瓦利亚作为彭格列的影子，永远只出现在最危险的时刻，却不拥有光明正大记载下来的功勋。瓦利亚的各位是为自己而坚持，而自己呢？九代的高大背影早在他发现秘密的那一刻坍塌，。而那个瓦利亚永远不肯俯首称臣的十代军团，就可笑地变成了唯一的理由。
    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自己很女人，但有的问题一遍遍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就是不肯走，连用酒精和烟草都无法麻痹。
    他突然很渴望那个从前的泽田纲吉留下来，他想他需要那个清澈的眼神解答自己的疑问。他想得到什么，他想得到回答。因为未来的少年已不在。
    你看我的眼神里有怜悯，我知道。
    那些小鬼对少年还是一样的热忱。他是狱寺的十代目，山本的阿纲，蓝波的保父，了平的极限目标，骸的彭格列，云雀的草食动物，还有REBORN嘴里的万年蠢纲。他还是那样彬彬有礼小心翼翼地对待所有的人，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守护者们都是他将相伴一生的重要伙伴，每个人都值得珍惜。他不想偏袒谁，可是维持平均的爱何其容易？他的眼角有疲惫，他的笑容里掺杂了虚伪，他挺直的身躯负荷得太多，他握笔的手指磨出了厚厚的茧。
    XANXUS记得，许多次他为了交报告穿越过长长地走廊，看见长廊尽头的少年面对着数分钟前还完好的首领室，笑得一脸无奈。
    五、
    而那一天，在家族例会结束之后，他叫住了他。
    「XABXUS，能留步么？」口气里已没有犹豫。
    停下了脚步但并没有回首，他的耐心只限于对下一任首领的尊敬。
    所有人都走掉了，狱寺山本什么的还在远远回头望。
    一时间相对无话。
    「XANXUS……」不知是不是错觉，余光里那笑容又渐渐变得勉强。勾起了XANXUS回忆中的他，和过了那么多年还是改变不了的垃圾属性。
    他给了他一个冷峻的侧脸，皱起的眉心表示我很忙垃圾你有事要说快点说没事赶快滚蛋。
    支支吾吾半天不吭声，XANXUS心里鄙视地笑着果然是天生废柴体质后天就是有REBORN那样的魔鬼家教也没有办法。
    刚想到这里，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家庭教师就从某个角落冒出来给了可怜的兔子一个回旋踢。捂着肿胀的脸颊，棕金色的眼闪耀出一星泪花。
    「蠢纲，是不是要我给你来发死气弹你才开口呐~」
    少年迅速躲向反方向，却无意间站在了彩色的玻璃长廊下。那是他的守护者们为给他庆生特地建造的，连通他和他们的卧室、办公室和会议室的美丽长廊。阳光斜射过彩色玻璃，菱形的窗格散射着美好的光晕，静静包裹住微笑的少年。那笑容是久违的，弱气的，带着半点无奈和亲溺，散发着独特的光芒。
    XANXUS不禁有一瞬间的眩晕。
    男人失神之际，少年终于鼓起勇气说话。
    「XAN…XANXUS……我以后可以叫你大哥么……」
    于是他又成功地使XANXUS呆愣了半秒。男人看着他左手绕住蓄了好几年的棕色长发，轻轻拉扯。
    XANXUS不知道该怎样反应，只好又皱起眉头。
    「因为XANXUS总是很讨厌我的样子，以后继续这样下去对家族也不好呢，总是有传闻说瓦利亚和十代首领不合什么的……」
    终于完全转过身，他深红的眼眸对上他棕金的眼底。前者混合着与生俱来的愤怒，后者倒是一片坦然淡定，仿佛给人出难题的不是他似的。
    这种传言他的确在意的。不管对彭格列九代有什么想法，对这个家族效忠的感情是真实的。这里毕竟是养育他的地方，或许还会是毕生的落脚点。是想让那些渣滓觉得他们关系亲密点么……
    眯着眼，微微点了头，那幅度小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随后扭头就走，黑色的长风衣在秋末清冷的空气中划过潇洒的弧线。
    他没有回头，所以不知道那个少年就一直站在那里，站着，感受着风衣浮动带来的气流拂过脸颊，一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男人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六、
    所以他们的交集仅限于此。可悲的部下与首领的关系。
    在少年死后的那段时间，他回忆起可数的几次他当着别人的面叫他“大哥”的情形，他的表情都没有变的，好像少年的声音穿过风被稀释了他听不见。但是的确有名为“期待”的东西曾经在棕金色的眸子里闪动过。XANXUS习惯于麻痹自己一切与弱者有关的情感，所以他不会去记忆，也懒得去猜疑。而此时他是那么怀念，怀念那些那少年眼中与自己相关的所有感情。
    真的是太矛盾了。
    然而他依然会抓住斯库瓦罗的脑袋砸墙，依然会暴打列维来泄愤，依然会给疯闹的贝尔和弗兰几发子弹，依然会在面对每月一次的瓦利亚总宅破坏报告时毫无愧疚之色。他的生活还是这样，可是突然那么怀念。
    他叫他大哥，在九代病危的时候，在XANXUS重伤转醒的时候，在少年亲自出最后一次任务之前，仅仅三次而已。并不是随随便便的场合。
    虽然依旧找了很多借口。
    XANXUS闭上眼，从来没有感到这样的疲倦。
    七、
    与白兰的残忍的拉锯战结束之后，从过去来的孩子们都幸运地活下来。只是多了伤痛，还有谁也不愿去揭的伤疤。
    孩子们回去了，真正属于现世的人们从沉睡中苏醒。或悲伤或欣喜的泪水毫不违和地交织。悲伤是因为没能保护的人，欣喜是因为亲爱的你们还活着。他们守在十代目的棺木旁，重新献上一朵朵白玫瑰。如果可能，他们希望用自己的生命交换他的，那是他们最初聚集在一起的唯一原因。但是他知道了会不高兴的，那个总是最记挂他们安危的温柔的大空啊……
    瓦利亚这边，即使XANXUS有所不屑，他们还是全员去祭奠了彭格列十代。XANXUS觉得，至少是当年打败过自己的人，至少是自己名义上的首领（虽然口头上从来没有承认过），没有理由再去计较一个死者生前的意义。
    他觉得自己被兔子传染了废柴细菌，去出席一个葬礼还要给自己找这么多理由。明明换做以前，没有遇见泽田纲吉的以前，自己只会用一句“垃圾”带过所有的程序。
    八、
    XANXUS向他献上白玫瑰，致以最纯洁的爱。然而他那时是觉得有些可笑的，虽然这依旧不妨碍泽田纲吉下地狱。
    黑手党的BOSS，到不了天堂。
    于是他在他们的泪光中醒来，在男人的呆愣中醒来。带着些许起床呆，少年抓了抓棕色的长发，揉了揉棕金色的大眼，然后看向他。
    「XANXUS？」
    男人终于反应过来。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将手中没有来得及放下的白玫瑰往少年手中一塞，起身就走。
    多雨的早晨，黑色的长风衣在弥漫着狂喜和讶异的潮湿的空气中划过潇洒的弧线。少年凝望着他的背影，就像多年前一样，看着男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九、
    那个明白他的少年还在呢，XANXUS弯起嘴角，来了个狰狞的笑。
    结局很圆满，一直看到最后，他只承认他有过那么一点点的伤悲，一点点的欣喜，一点点的怀念。
    这样已足够。
    【此章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