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吃了点族人送来的的食物，懒得更换衣裳就出了帐篷。新年的这一天，我也是享有特权的，可以回家去看看阿妈，尽一尽做女儿的孝心。
    阿妈果然如阿爸所言，身体比往年又差了一些。虽然因过年特意擦了胭脂，仍掩不住一脸苍白。那抚·摸着我脸庞的手指，又细又长，僵硬、冰凉，再没有记忆中的圆润与温暖。
    “阿妈！”我只轻唤了一声，便哽咽住了。
    “拉姆措，我的女儿拉姆措！”阿妈将我搂进怀中，痛哭起来。
    “阿妈，我回来看您，您应该高兴才对呀，怎么反倒哭了呢？”我假装不明白阿妈的痛苦，撒着娇问。
    “拉姆措，我可怜的拉姆措！过完年你就十九岁了，比你小一岁的央金卓玛都要成亲了，可你……哦，我可怜的女儿……”
    “阿妈，这有什么好难过的，当圣女也没有什么不好啊，你看我不用去干活，只要诵诵经就有吃有穿。族人都尊敬我，肯听我的话。我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啊！你看、你看……”我拉起阿妈的手摸上自己的脸庞，“我是不是比去年胖多了？这就说明我吃得香、睡得好，我很快乐呢！”
    阿妈眼里分明还含着泪花，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只要你自己觉得开心就好，千万不能像你姑婆那样……”
    阿妈没有把话说完，我却完全明白她的担忧。
    “阿妈，我懂得分寸的，你看，我不是让岗波娶了卓玛么？你放心，我不会爱上任何男人，也不允许他们来爱我。”
    我的话说得坚定而清冷，硬梆梆地砸在了阿妈的心头，她又哭了起来：“唉，我可怜的拉姆措，你长的这么美……若你不是圣女该多好，一定能嫁给草原上最优秀的汉子……”
    我正要安慰阿妈，帐篷外却传来央金卓玛的声音：“拉姆措，你在这里吗？”
    我忙迎出去：“在呢，卓玛，你不好好地准备当你的新娘，还这么四处跑做什么？”
    央金卓玛穿着红色的藏袍，脸上带着新娘才有的笑意，三分的羞涩、七分的喜悦，嗔笑着说：“还不是为了你，我想请你去给我当伴娘，就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伴娘？”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略含讽意。那个在我九岁时就说要娶我的男子成婚了，新娘不是我已经很可悲，居然还要让我去当伴娘。这个时候，我真怀疑，表面上看起来纯真无害的央金卓玛，她心里也真的纯真无害么？她请我去当伴娘，究竟是出于和我之间的情义，还是为了惩罚心中没有她的新郎？
    刹那间，我的念头转了又转，最终拒绝道：“算了，卓玛，你还是请别人当伴娘吧，今天我只想陪着我阿妈过新年。”
    本来兴冲冲的央金卓玛没料到我会一口拒绝，瞪大了眼睛望着我：“拉姆措，我……我和你这么要好……”
    我堆起满脸的笑意：“是啊，你和我这么要好，我才不能去当伴娘。你请我去当伴娘，和岗波商量过了么？”
    央金卓玛摇了摇头。
    “就是啊，岗波都不知道你打算请我当伴娘。如果岗波在婚礼上发现伴娘是我，他会怎么想？”
    央金卓玛继续瞪大眼睛望着我，扮演白痴。
    她还真是纯真无害啊！
    “他会不高兴的！”我只能将答案告诉她，“我希望你们能有一场快乐的婚礼，所以我不能出现。卓玛，你明白了么？”
    央金卓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快回去打扮吧，要做个漂亮的新娘子！”
    “嗯！”卓玛笑着跑开了，一头细小的黑色发辫在风中飞扬，映衬着红色的新娘服饰，说不出的妖艳。
    我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回到帐篷。
    “拉姆措……过来……”阿妈轻声唤我。
    我走到她跟前，只觉得说不出的累，将头倚在阿妈的腿上，一时间什么话都不想说了。阿妈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无言地劝慰我。我的心绪在阿妈的抚慰下渐渐地舒展开来。
    迷迷糊糊间我似乎睡着了，仿佛又回到了和岗波一起玩耍的岁月，在碧绿的草原上、在火红的狼毒花间，岗波拉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拉姆措、拉姆措！”
    我抿着嘴笑了。
    忽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将军，你看这个女人，好像就是画像上的那个。”
    我猛地睁眼一瞧，眼前站着几个手握藏刀的的小兵，已将我团团围住。
    “你们要干什么？”阿妈高声地叫嚷起来，却无人理会。
    从帐、篷外进来一个身高足有一米九的男子，他看了我两眼，又打开手中的一张画卷看了看，点头道：“就是她了，带走！”
    阿妈奋力扯住我的胳膊，企图将我留住。
    高个男子猛地挥刀向阿妈砍去。
    “不要……”我尖叫着想扑过去阻挡，却被死死地拉住。
    阿妈的头被砍了下来，滚落在我脚边，仍睁着大大的眼睛，那里面还残留着我的影子。我恨到了极点，燃烧着怒火的双眸死死地盯着高个男子，飞起一腿向他狠狠地踢去。
    他侧身躲过，一把扯住我的头发，将我掼倒在地上，冷笑着说：“如果不是大王要留你一命，我早连你一起杀了。带走！”
    他命令士兵将我捆绑起来，踉踉跄跄地拉出帐、篷，随后从一个小兵手上接过火把，将帐、篷点燃，火借风势，刹那间燃成一片，吐着长舌的烈焰在我眼前疯狂地舞动。
    “阿妈……”我悲怆的呼声被淹没在火海之中。
    这突来的大祸让我几乎昏厥过去。我死死地咬住下唇，虽然有温热的血液渗出，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美丽、善良的阿妈一向热于助人，不曾与人结怨，近两年缠绵病榻，更不可能得罪谁，怎么会招来这样的杀身之祸？这些人杀了阿妈，抓了我，究竟想干什么？一大堆的疑问需要解答，我却感到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拼命地扭动着身体，想要冲进着火的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