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葱帝王气，栋宇垂千年。
    我的脚步凌乱无章，发丝被汗水打湿，黏黏地贴在颊畔。狼狈颓唐被霍烈一览无余，他却很体贴的没有问什么，只轻轻摸了摸听命的头，说：“她今天的状态很好，没有哭闹，没有抽搐，梦中还在笑，那样子该是看到金子了。”
    我不知不觉也露出了笑容，这小妮子贪财的毛病所有人都知晓了。
    轻轻上前，看到听命孩童般的笑颜。心里却暗暗祈祷——沐风，请求你快些到来。
    ……
    明日就是登基封后大典了。
    入夜，所有的宫奴婢女忙碌的如同蚂蚁，搬运各种饰物衣服来往于正宫和羽吉殿。
    我就像个木偶，被她们簇拥着换上精美华服。胭脂粉黛全数上阵，看着镜中的人，珠光宝气奢华富贵，果真有点东宫之主的味道了。可是她的眼神，是死的。
    平时好动喜舞，所以穿上华丽裙裳的次数屈指可数。
    第一次，便是进宫时为体面而定做的墨绿玉花垂绦裳。那时的心情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激动的，兴奋的，好奇的，胜利的，以及笃定的。腕戴绿玉镯的少女，眼中风情浸染，嘴角傲然自信，眉目犀利张扬。
    可是现在，“她”的衣服绚丽雍容，头上凤冠要比昔日白玉精致华美的多，眼中居然不见丝毫喜意，满是浓的化不开的疑惑和淡漠。
    有什么不对，我看向镜中的自己：“是的，有什么不对，这不是我要的，我希望的不是后位，而是给予我后位的那个人。如果他不在了？如果，他不再属于我了，这个位置还有什么意义呢？”
    流光，流光，我要去找他，我要告诉他，不许招那些莺莺燕燕来侵占属于我们两的幸福空间。
    镜子中的“她”眼中顿时异彩大放，不顾正在一旁打理的宫奴，提起厚重的裙摆就奔向门口。
    “羽妃驾到——”
    我及时停住脚步，却恍然扭头看向正殿。有种极为诡异的错觉：这一停，是不是就再也无法携手那殿中忙碌的玲珑少年了？是不是，我们所挣扎所追求的东西，也随之停下了呢？
    羽妃没有给我过多的遐想时间。
    “朝烟，我想跟你谈谈。”
    我挥挥手，“你们都先退下吧，没有召见就不必进来。”
    “可是王妃，衣物你才试穿了一套，这边还有十来件，发式也在修改当中，步摇也没戴上……”旁边的女官叽叽喳喳不停。
    眉头倏然紧皱——“我让你们出去。”
    我从来都懂得审时度势，也鲜少在下人面下发脾气，所以这本是平静的陈述却暗含风暴的愠怒，吓呆了一干人等。
    “奴婢该死，这就告退。”等旁边的宫奴推了推她，那女官才反应过来慌忙退下。
    我看着退去的人潮，黑压压的，预示着不祥。
    “朝烟，原谅我无法等到你们的大典了。我需要在最严重的错误出现之前，杜绝一切伤害。”羽妃美丽的眼眸现在破碎如月华，其中的无奈与纠结令我都为之痛心。
    “羽儿，你确定要说？”我顿时僵硬如石——那是柳行风的声音。
    “你怎么会在这？”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刚刚跨进门的男人。
    他却皱皱眉头。“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正常地和父亲说话？”
    “在我觉得自己的父亲存在时。”我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
    “你！算了，所有的事情都已完成，我是来救羽儿的，不想和你吵。”
    “救？敢问丞相是何用意？”
    “丞相？你大哥会回来顶替职位，我即将携羽儿远行，对于你那无谓的恨意，也让其渐渐消散吧。”
    羽妃看出了我的敌意和柳行风的不欲解释，及时插话道：“我被流光软禁了。”
    我的眼睛瞬间瞪大。
    “是的，我被世间最孝顺的儿子软禁了。”羽妃想来也应是伤心欲绝的，眼中痛苦无可逃匿。“他不希望我说出真相，因为惧怕你的离开。朝烟，我不得不做这个恶人，因为……流光是行风的孩子。”
    “轰——”外面奔雷闪电风起云涌，打的我措手不及一片空白。
    待安静下来。我不确定地舔舔干裂唇瓣。
    “抱歉，你刚刚说什么？我好像没有听清楚。”我伸出手紧紧相握。心底却在不住地强调，幻觉，全是幻觉，不是我太累听错就是羽妃说错了。
    可惜，上天没有听到我微弱的祷告。
    “对不起……对不起朝烟，流光他——真的是行风的孩子啊。”羽妃终于承受不住，跪倒在我面前哭喊道。
    我知道自己脸色已经苍白的不成人形，我也知道右手的指甲早已嵌到了左手掌指之中，可是一切都来的那么突然，反而不知道什么表情才是此时最该出现的了。
    看着柳行风上前扶起羽妃，我终于是有了反应。
    “你当初为什么答应让我嫁过来。”我空洞的眼眶对准他，却始终找不到焦距。
    柳行风看了看我，低低回答：“你是他同意夺权篡位的唯一要求。”
    “然后，你就可以看着自己亲生儿女结婚生、子？！”眼神渐渐凝固，我用看怪物的眼神直直盯着他。
    “对我而言，除了羽儿什么都是不重要的，你、娘，倾城的娘，茗楼的娘，都是形似羽儿的替身罢了，至于儿女，也只是我颠覆天和的工具。”柳行风甚是认真的回答。
    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我的亲生哥哥爱上我，明知真相却执意娶进门。我的亲生父亲为其一己私欲而作壁上观。到头来，我是什么？
    生气？愤怒？不，此时我的情绪却格外的平静，只觉得脑袋里叫嚣轰鸣，光怪陆离。
    “柳行风，你让我觉得恶心。”胸膛起伏不定，我按住伤口冰冷地看着他“你所谓的爱情，你所执着的观念，都是那么畸形，那么自私，那么让人无法忍受！我终于相信，你是我柳朝烟今生最大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