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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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十年,冬。
听宫里的老人们说,那年的冬天,雪下的特别大,跟鹅毛似的盖住了整个紫禁城。渗人的寒意中,索伦杆上的乌鸦久久盘旋不散,鸣叫不已。
简亲王家的大福晋萨察氏这天起得特别早,还来不及打扮,就领着一班人行色匆匆地往后院里走去,刚刚听下人来报说,明月生了。
王爷是前天才出去的,说是陪同皇上和一干大臣皇亲国戚一起去围场狩猎去了,要十天半个月才回来。这下整个简亲王府就成了萨察氏的天下!
花盆底的鞋跟踩在尚未融化的积雪上,发出细微的咯吱声,萨察氏的心揪得慌。自从明月那狐骚猸子来王府当差以来,她的心里就不踏实。果然不出半个月,王爷就收了明月作妾,虽说只是个妾的身份,入不了皇家牒谱,可到底只是个身份卑贱的汉女身份,实在有碍观瞻!
她风风火火地踏进了明月居住的一心阁里,牌匾上的三字是王爷亲笔所提,萨察氏越想越来气,指着下人就命令道,“把它给我摘下来,劈成几瓣,扔进柴房里烧火!”
门外的动静惊醒了刚刚分娩的明月,她身子虚弱,竭力地撑起半个身子来。恰好萨察氏掀了帘子,从外头走进来。
明月虽生的不是国色天香,却也算是颇有姿色,五官小巧别致,特别是和王府里那些人高马大的满人福晋们站在一起,更加显得玲珑剔透。
明月见大福晋来势汹汹,当下便紧张起来,忙撑起身子想起来请安。却被萨察氏一手按住了,“妹妹刚刚生完孩子,身子虚弱,就不必行礼了。”
老嬷嬷的手中抱着一个安静的女婴,萨察氏斜睨了一眼,心中更是来气,明月为妾不过一年,就为王爷诞下子嗣,偏偏自己嫁给王爷多年,肚子也不见一点动静。她笑着就从嬷嬷手中接过婴儿,“让我瞧瞧,哎呦!可真是个漂亮的女娃!长大了定是像她额娘一样是个美人胚子。”
说也奇怪,刚刚出生的婴儿,安安静静,不哭也不嚎,若是一点鼻息还在,倒让别人误会是个死胎。萨察氏看着不爽,带着甲套的手指狠狠地往屁/股上一掐,孩子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明月瞧着心疼,伸出双手,“姐姐,还是让我来抱吧!”
萨察氏哼笑几声,脸露狰狞,她退后了几步,“妹妹双手无力,恐怕抱不动吧,要是摔在了地上可不好!”又伸手在女婴的脸上轻轻滑动着,“到底是个女娃,成不了什么气候。可她也是有福的,说不定长大后也能学学自个的额娘去魅惑男人。”
“姐姐!”闻言,明月脸色一黯,她知道大福晋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恰好王爷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不在家,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真不敢想象。
“嚷嚷什么!”萨察氏把女婴交给自己的贴身婢女阿云抱着,又一摇一摆地走到床前,拿出帕子去擦拭明月额头上的汗珠,“这么冷的天气,妹妹流的是虚汗还是冷汗啊!呵呵……放心,孩子我会替妹妹照顾好的,来,妹妹先把这碗药给喝了。”说罢,便示意身后的婢女端药上来。
明月不是傻子,大福晋这样的女人哪里会安着什么好心。她惶恐,身子下意识地往床沿退去,尖声问道,“这是什么药!”
萨察氏灿烂地笑着,那张过分臃肿的脸因为这个笑,而显得愈发扭曲。她一边朝碗中吹气,一边舀起一勺就往明月的嘴巴里送,“姐姐我特地问太医院要的方子,很是滋补,妹妹就喝了吧!”
“我不喝!”明月睁大了眼睛,汗湿透了她细花白绸的寝衣,她的双手抵在镂空雕花的床头上,已无路可逃。
可短暂的逃避和拒绝哪保得住她一世的平安……
萨察氏咬牙,眼神暴戾,“王爷不在,哪还由得了你!”
于是,白底青花的瓷勺就这样硬生生地塞进了明月的樱桃小嘴里,明月起先还是死命的挣扎着,可薄弱如她,哪斗得过身强力壮的萨察氏,不消多时,明月就如频死在水中挣扎的人儿,渐渐的失去了意志。
“你……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王爷是不会放过你的……”明月临死前死死地抓住萨察氏的前襟。
萨察氏不屑地抓住她的手放开,趾高气扬地站起来,“哼!等王爷回来时,看到的只是你因难产而死的尸体,死人又怎么会说话呢!”
萨察氏笑得猖狂,她最见不得低贱的下人,一步登天爬上自家老爷的床上去。简亲王里的人大多数是自己的娘家人,而参与毒害明月的所有人,又都是自己的心腹手下,所以这件事情不会被外人知道。
明月只觉得自己眼前发黑,意识越来越模糊,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在这最后的意念里,她想起了王爷,这个宠爱自己,口口声声说要和自己白头到老的男人,终究不能保全自己一生一世。她想起了那个皎洁的夜晚,她在他的身下,犹如一朵烈焰的玫瑰,被碾转出殷红的汁水来。
她不是为了他而生,却是为了他而死。
沉浸已久的女婴似乎感应了到了母亲的绝念,突地爆发出一声石破天惊地哭声。明月透过睫毛覆盖下的氤氲,再一次看向自己的女儿,也是最后一次的。
“求你……求你……放过我的……女儿!”
明月闭眼了。萨察氏朝阿云横了横眼色,阿云躬着腰来到床前,伸出食指往明月的鼻子底下探了探,回头道,“死了。”
萨察氏得意地笑着,“我这算是替王爷清理门户了。”女婴还在一个劲地哭号着,一张小脸涨地红红的,阿云抱在手上问道,“那孩子怎么办?”
萨察氏道,“怎么一下子哭这么大声,烦死了。”她站起来对女婴伸出了双手,那一双各戴了两只的莲花镂空甲套,细长的,生出鬼魅的气势来,她对着女婴凶神恶煞,“再哭,再哭我就掐死你!”
阿云下意识地往后面退了几步,眼看萨察氏的魔爪就要掐了下去,女婴又突然间止了声,不哭了。阿云忙抱着孩子又退后了几步,“孩子就交给奴婢去处理吧,这么冷的天,随便扔在外面都会马上冻死。”
萨察氏乏了,她打了个哈欠,就摆摆手,“那你去吧,收拾地利落些,别被别人发现了。”
“是,奴婢这就去。”阿云躬身退下。
阿云从后院里出去,虽然是白天,可是这样冷的天气,大街上也鲜少看到有人走动,她罩了一件暗灰色斗篷,把自己的脸隐藏其中,孩子被她抱在怀中,此时正酣甜地睡着,那一双小手紧巴巴地抓着她的胸口。
穿过几条街道,出了闹区,阿云就愈发加快了步子。从宫里通出来的护城河上已经结了冰,两岸梅花绽放,落英缤纷。
阿云见左右无人,就停了下来。出来的时候,她留了个心眼,特地多拿了一件小袄子,她把孩子放在草垛里,又把袄子给她穿好。
“可怜的小主子,奴婢能做的就是这些了,是死是活,就看天意了。”
才出生的婴儿连眼睛都没有张开,阿云往手里哈气,给孩子搓搓发僵的脸蛋。“我家小姐生性凶狠,要怪啊,只能怪你额娘命不好。阿云只是一个下人,不能阻止什么,可是小主子你却是无辜的。”
阿云对着东方磕了三个响头,“希望会有人路过这里,带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说完这句话,阿云就重新戴好斗篷,往回来的路上走去。深谙宫闱之事的她,一路上早已想好了对策,回去该怎样应付大福晋的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