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掌灯的宫娥正准备熄了最后一个灯烛，惊异地发现一个人影卧在案上，明显是累极。小心翼翼地绕过去，竟发现是天嫦。
    那书案上抬起一张隐带泪痕的倾世容颜，看见陌生的脸，天嫦有些惊怔，勉强笑了笑道：“没事，你先下去罢，今晚我不就寝了。”
    小宫女应声退下，眼睛还不放心地在天嫦脸上扫来扫去。天嫦摆摆手，宽大的袖袂轻轻拂过书案上被风吹起一角的宣纸。墨色淋漓，寥寥数笔丹青，浓淡勾勒，一个人影绰约而成。让人惊讶的不是那张脸，而是那画像中人清贵无双的气质，出尘绝美，令人见之忘俗。
    “这……”宫娥已经呆了，愣愣地指着墨色半干的画像，说不出话来。天嫦垂下头，嘴角轻轻勾起。“我的话没有听清么？”
    “是是是，奴婢放肆了。”她急急告退，天嫦随着她的离去，威压睥睨的眼神渐渐转为清寂，双眼仿若流泪般的凄楚。低下螓首，细细地凝望。
    丹青依旧，卿归何时？斯人已逝，尘世惘然。
    只是数笔的勾勒，那眉目的一笔一画，如此清晰而朦胧，像层层的云朵，浮现在眼前。仿佛还是他们初遇时刻，她额角一枝绯桃，他座下一朵红莲。天下人都知道，陛下对那个人还有极其深刻的思念，只是全天下都知道她在思念他，单单他从不曾明了。
    轮回报应，因果不休。花妖总是多情，她在妖界的父亲，不就是为了人界的一个女皇，抛弃了修行，抛弃了地位，只为守着那一块无字石碑，孤孤单单地等候了千年。只是心中那人不知已经投胎转世了多少世，恐怕是从没有想起过他罢。
    那心里深处埋藏了千年的爱，宿命将尽，只是从没有爱过，有些遗憾而已。
    她想爱时，他不爱。她深爱时，他不能爱。等到终于可以相爱，他离开了。一直纠缠，一直错开，就像注定无法相近，亦无法狠心远离。
    上千年的生命，她便是这样折磨自己。
    看那墨迹，氤氲迷离，只是那人的笑容里，永远都是泛黄的忧伤。眉心一点胭脂痣，茫茫人海，隔着尘世的距离，只要看到他，无论何时，她都会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你怎么能这样呢？你就只会伤害我…。。因为你知道，我愿意被你伤害，愿意为你做一切的事情。”
    天嫦俯首在墨香四溢的宣纸上，良久没有声息。待她直起身来的时候，面色已经平静如初。那双桃花眼里清澈如水，镌刻着茫茫众生，以及那天边的一轮弯月。
    苍白如她的脸。
    “我要死了，这可如你的意了罢？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当你的菩萨，不比再为我的纠缠烦扰。”她的眼底闪烁着一种比痛还要深沉的快意，说罢便猛地吐出一口血，久久直不起身来，声音却还是讥诮。“是天谴么？我天嫦竟冒犯了高高在上的观音菩萨？”
    血雾撒在甫刚完成的丹青上，溅上画中人少年一般无暇的脸，平添了几许凄迷，清贵出尘的气质更添一番洗尽铅华，繁华落尽的美感。如此美丽不胜人间凡尘，若是女子，必定倾国倾城。
    只是生错了一颗神佛之心。
    就如天嫦，若是没有那忘川水旁误了终身的初遇，她也许是妖界公主，白色长裙上绣着血色的曼珠沙华，一举一动勾人心魄，美得极近妖娆妩媚。只是总有那么一个人，一见就可以误了终身，总是有那么一种爱，一眼抵去独自守候的万年。
    人生若只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