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嫦伫立在喷薄的夕阳下默默凝望，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流光溢彩，闪烁着晦涩难懂的光泽。
    一群貌美宫娥簇拥中的天嫦，其气质之卓然仍如月驻中天一般，给人以鹤立鸡群之感。无心一言不发地看着天嫦神色如常地用膳，批改奏章。直至夜中，天嫦方抬起精致的螓首，噙着笑看了一遍手中的笺帖。
    镂空华美的琉璃窗外雷声作了，天嫦抬眸凝望天色，微不可查地一笑。
    低声嘱咐随侍一旁的宫人。
    备马。
    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倾国倾城的面容，天嫦一身便装，褪了浑身华美的衣袍，妃色的面纱浅浅掩了斜斜上挑的不羁的眼帘。素净玄黑的衣裳被她平白地衬得邪魅起来，不言而喻的媚惑气息。
    俨然溶于这满城夜色。无心立在书房一隅，静静地端详满目风尘的天嫦。凛冽的目光轻缓一瞥，旋即蹙起斜飞的眉。
    不能去。
    莫名地，就这样挡在她身前。直到自己的阴影遮住了她的脸庞，无心才幡然。
    原来印象中如斯神秘高不可攀的她的背影，是这样的瘦削苍白。
    突逢变故，天嫦饶有兴味地挑起眉梢，桃花美眸静静瞅着他，一言不发。无心局促地垂下眼，闷闷地扭过头。
    倔强地沉默。天嫦沉吟良久，终是失去了耐性。
    青无心，你待如何？抬眼一望少年苍白得淡漠的脸颊，天嫦抿唇又是一笑。
    无心。你，难道想阻止我么？淡淡的如少年身上冷冽的中宵露气，瘦弱的手臂，那么坚定地挡着不放。天嫦亦蹙了眉，眼见雷声夹着风雨愈下愈大，她眼中的不豫也随之渐渐弥漫。
    继而高贵地冷冷一笑，跳动的烛火明灭在她的脸上，昏暗得看不分明，依稀是身在古老卷轴里身不由己的无奈，与那早已凝固在纸间的，泛黄的忧伤与悲哀。
    不要以为你如今巫术大成便可以阻止我。凭你，还是太弱。
    说罢她不无嘲讽地望了一眼少年单薄的胸膛。无心的唇泯的更紧了，薄薄的唇际微微发白。
    只是说不清缘由的，下意识地不想令她跨入那凛冽的雨帘，那黑夜太冷，太凶残。而天嫦，却是那么易碎得如同冰玉一般。这样的女子，生得如此绝美异相，脆弱得只能令人放在手中怜惜。
    不可以。你不可以——
    你，还是太小了。
    这话怎么那么熟悉？早已并不明晰的头脑忆出似乎是好几世前，他决然离去的背影。
    那年那月那一个心碎的雨夜，转眼间岁月已过去那么多年。
    可她还是那么固执地记得。
    幸福在那年对绝望的她说，你还太小。
    袖袂一挥，无心已被内力逼到三尺之外，陡然的一口鲜血洒在空气中，血腥味被凌厉的雨声衬得死寂。天嫦微微侧脸，一双飞扬的桃花眼在灰天下看不真切。
    雨势苍茫，敲打着客外栈道。天嫦一人单骑奔驰在雨中，偶尔雷声凌厉，她只是恍然未闻。坐骑神勇，主仆一心地往前，狮子骢的白毛已被泥浆染得泥泞。
    心里莫明的乱。
    无心黯然立在雨中，冰冷的雨珠紧贴着面颊而下，不知是泪是雨。指甲紧紧掐进掌心，一缕鲜红随着雨势而落。本如谪仙一般的翩翩少年，明眸中的惊痛恍若一瞬间。
    你，这是何苦呢。
    没有说出口的话，永远尘封在心里。随风而去，随风而去罢，只是这雨水是如此苦涩，无法下咽，直逼得眼泪渗出。
    你路遇绝境，我却无法助你，只能眼看你踏上那条不归之路。咫尺之遥，你的肩与我的手臂曾经隔得那么近，回眸一瞥的笑颜，却是永远无法接近的，天涯海角。
    午夜鹣鹣梦早醒，泣尽风檐夜雨铃。
    夜雨敲打着檐下石做的风铃，我不知道，它的哭泣，是在为你惋惜。
    天……嫦。
    一舞惊鸿翩然由雨而生，剑花轻挽，美如繁华中难以言表的悲哀，雨落已被剑气逼至一个银白的弧，闪如天幕中的月光，凌厉偏生带着一丝柔婉缠绵，剑尖轻颤，清脆轻吟，仿若要将悲哀的伤神诉至苍生。
    那一霎，众生都从他眼中，看见了一开即落的桃花。
    花雨缤纷，绝美凡尘。
    无心之幻已真正大成。天幻，在他指间只如幻梦一般，天上人间，如指尖一梦。
    天上神佛执手扼腕长叹。
    你，果然，还是动了心……
    孽缘轮转千年，从不曾停歇，明明是相辅相成，相依相生的两个人，却注定要相互纠缠伤害，你痛，我便愈痛，我痛，你便心碎成灰。血肉相连的爱，一个人的离开，会让另一个随之萎谢。你离开，我衰败，零落成泥的不只是那殷红胜血的花瓣，还有消亡却依旧跳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