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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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可很久没有回寝室,我以为她已经去了意大利,一直为着没跟她道别耿耿于怀。没曾想傍晚的时候她竟然拖着行李箱回来。
“宁可,你这是……”
她苦笑,“遇到些麻烦,可能去不了了。”
“怎么了?”我关切道。
“家里的事。”
她明显不想多说,我也识趣作罢,一时间唯余沉默。近日种种,郁积在我心头,想要告诉她却无从提起。倒是她,才把衣服放好便问到我那日的事,我一一说了,以为她会让我坚持,没曾想她却把话题转去李烬那里。
“止虞,这段时间我经常和李烬联系,他挺辛苦的,为着……”
见她不好说出口,我便替她说了,“为着我,与她妈妈抗衡?”
“你都知道?”
“李烬很好,只是我与他无缘,连当普通朋友的缘分也没有。你如果愿意,帮我劝一劝他。”
宁可脸色一变,似有些愠怒,“这种伤人的事,你自己去做吧!”
之后又是沉默,我却有些捉摸不透,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些什么,宁可与往日有些不一样了。心头隐隐一阵失落,也不愿多说,拿了书去了另一处。
翻了几页,心头万般思绪,半点也看不进去。拿出电话一瞧,这才发现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陆卡妈妈打来的,刚忙回拨过去。
“伯母,有事吗?”
“止虞,你快来,帮帮陆卡……”那头慌乱的声音还带着泣音。
我着急站起身来,“怎么了?”
“陆卡又把自己关在那黑屋子里,你快点过来,求求你……”
听着那边哭泣,我赶忙拿了包冲出去,宁可跟着蹿到门口,“止虞,这么晚了你去哪?”
“陆卡家。”我边说边往外跑。
“怎么了?要不要我陪你去?”她也慌张地要换鞋。
“不用了,人多了反而不好,我去去就回,没事的!”我回头朝她笑笑。
她纠结着眉目,毫不掩饰的担忧,我却为此安心不少。
冲到陆卡家,陆妈妈一把抓我的肩膀,“止虞,你……你知道那个绿乔一的事吗?”
我轻轻拍着她的手,点点头。
“今天是她的祭日,可陆卡去扫墓,我怕出什么事,就偷偷跟在后面。没想到她的墓地被人给毁了,骨灰盒被砸碎,骨灰撒了一地,陆卡当时就在那里愣了一个多小时,黑着脸把墓地收拾好回家来就进了黑屋子,到现在也没出来。我担心……担心他……你知道他好不容易才从里面脱离出来,这要是又陷下去可怎么好?止虞啊……你快帮伯母去劝劝他……”
“别担心,我先去看看他,”我露出笑脸,试图先安抚住他们,“陆卡跟我说过,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他会好好过日子的,别担心了。”
陆爸爸没说什么,从头到尾都纠结着面容,我赶忙来到那个房间前,轻轻敲着门,“陆卡,是我,凌止虞,我能进去吗?”
所有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死一般的寂静,短短的几分钟像是几个世纪,终于听到里面极低的声线,“进来。”
门隙开一道缝,我正要进去,陆爸爸却拉住我,摇头示意我不要进去,我轻轻拉开他的手,推门进去。
才跨进门,陆卡像疯了一样猛地将我往里一拽,死命抵上门。屋子里很暗,适应了很久才看清楚陆卡,靠在门上,头发凌乱着,衣服也胡乱敞着,面容看不清晰,但我能感觉出一种黑暗的气流在他身边流转,我似乎感觉到他的眼神像刀尖一般从我全身皮肤擦过。
我有一点点害怕,试探着道:“陆卡,你……没事吧?”
他不说话,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盯着我。
寒意从皮肤浸入身体,我尝试着找一个好逃开的姿势,“陆卡,一切都过去了,过去很多年了,你说过要好好生活的不是吗?”
他喉咙发出类似冷笑的声音,慢慢朝我走过来,我本能地往后缩,他一把按住我,“你害怕我?你害怕什么,你怕我打你吗?我不会打你的,乔一,我永远不会,永远不会让你受伤。”
我这才觉得自己这样不理智地闯进来是错误的,有些东西不是凭着昔日的了解和情意就能贸然去解决,他需要的是时间,封闭在他心底的伤口还未痊愈,也许长时间的强制性密闭让它开始溃烂,终于在今天找到了突破口,而在这样的时刻,他更需要的大概是独处的时间和空间,不是我来废话。
可如今,已经进来,不得不面对他的暂时失常,想了想,只得将所有恐惧努力压制住,轻轻抱住他,“我不害怕,我怎么会害怕。”
他听得这句,声音温柔起来,“乔一,我不会让你受委屈,那些不放过你的人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我捂住他的嘴,“陆卡,你愿意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当然了,你问就是。”
“你知道这世界上最让我开心的事是什么吗?”
他松开我,退了几步,努力地思考着,渐渐用手抱住头,用力揪自己的头发,我赶忙抱住他,“最让我开心的事就是你能过正常快乐的生活,陆卡,你为什么又把自己关在这里,你知道我看着你这样有多难过吗?难道你所谓的爱我就是看着我难过也无所谓吗?”
“不是的,不是,你让我想想。是他们,是他们不让你好好休息,他们甚至……甚至……”他的声音忽然又变得冰冷,“你不是乔一,你不是,你想做什么,你想对她做什么?我不会让你得逞,绝不会!”
他慌张退后护住墙上的壁画,我这才发现这间屋子里全是画,画中的女子,各种姿态,各种表情。
在他仓惶后退的一瞬,我看见他面上的哀戚,他的眼睛变得很亮,我知道他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只是太伤心,连祭奠的地方也失去,这让他难以承受。
“陆卡,我知道你只是太伤心,可是我们怀念一个人,爱着一个人需要的不是形式,有这颗心还不够吗?没有墓地又如何,没有骨灰又如何,你爱着她,她永远在你心里,无论世事怎样变迁,无论外部环境怎样变化,她永远在那里,你不会忘记她,也不会失去她,是不是?”
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板上,我走过去抱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你还没有走出来。可你也说过,日子总要过下去。可能就是因为我们弄丢了最爱的人,失去了这份情感,才更明白它的难得与珍贵,我们才更能体会拥有它的日子是多美好,多值得用一辈子细细回味。陆卡,你不是还说要等着我吗?我们还有好漫长的人生要慢慢走,你怎么能让自己又陷在这种绝望的处境里呢?
他哭起来,靠在我的肩膀上,这样子的陆卡让人有些心疼。
看着面前那幅画里的绿乔一,我突然觉得她微笑着的眼睛里也满是悲伤,我似乎隐约听到她说忘了她,忘了她。
可是有些人有些事穷尽一辈子,也不会有遗忘的瞬间。如果可以找到最好的位置和最好的形式,保留这些回忆也是极美好的。
我相信陆卡可以恢复,他这样内心干净纯粹的人,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想通透,就能重新快乐起来。我努力将呼吸声调整到最轻,在这一刻,他需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跨过沼泽,洗净污泥。可就在我挪动手臂的时候,不小心撞倒了身后的画架,接二连三碰倒一片,外面的陆爸爸陆妈妈听见这些响动,再也没办法按捺,开始撞门。
我赶忙观察陆卡的神色,原本的平静哀戚悉数消失,绝望和苦痛再次占据那双透亮的眼睛。心头暗叫不好,又不敢喊出声来,眼见门快被撞开,我更加着急,想要安抚住陆卡,他却一把将我按在地上,掐住我的脖子。
我努力尝试掀开他,喉咙被勒得极为难受,拼尽力气只能憋出几个断断续续的词,“陆卡……陆卡……放开……我,我……”
尝试着发出声音,我却知道,这些词语没有任何意义,在那样完全无防备的情形下,无比混乱的头脑才要理出一点点思绪,却被人惊扰到,他的失常我完全可以理解。他这种失常我在凌权脸上看到过,失去此生挚爱,他比凌权坚强了许多。
我以为我会死去,在快要昏迷的一瞬,脑子里全是凌止欢,我觉得很难过,这辈子我还不曾与他在一起,他还从未对我说过一句情话,他还没有承认过他喜欢我,我就要永远离开,这种遗憾大概会永随我的灵魂。为着他,永远缺失的灵魂。
门被一脚踹开,太过明亮的光线晃了我的眼,背光而来的人,看不清楚面目,却让我直觉地想到第一次看到的脏兮兮的凌止欢,也许那一眼开始,一切就是注定。压迫咽喉的力道消失了,似乎被纳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的头埋在我的锁骨,柔软的头发擦过我的脖子,淡淡的清香,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的声音在耳边,却让人觉得像是从天边隐约而来,听不清晰,脑子一片混沌,潜意识却支配着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
很久很久,感觉有冰凉的液体经过咽喉,引起一阵难耐的咳嗽,头和脖子都很痛,思维却渐渐清晰,睁开眼,那满脸都是担忧的人除了凌止欢还能是谁。
我抓住他的手,“哥,你怎么来了?”
“下次不要这么冲动,帮朋友也不是这样帮的,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
他见我认真盯着他看,又停了下来,将我从他怀里扶起来靠在车座上,“好了,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才行。”
我却有点心酸,执意要再次去抱他,他却将我挡开,“不要闹了,好好休息,免得落下后遗症。”
我却恨自己的心脏病,在这一刻为什么不发作,若是那样,他就不会放开我,他就不会那么理智地要与我隔开这样的距离。
下了车,冷御赶忙扶住我,凌止欢自去挂号找人。
难掩失落,眼眶里泪痕未干,冷御担忧看着我。
“冷御,你们怎么会来?”
“我不能说。”
我冷了脸,受够了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一把推开他,“不说我立刻就走。”
“自从发生了那次画廊的事,凌总就吩咐我随时保护你。”
“保护我?”冷笑,“那么,是你让他来的?”
“他听我汇报说你在这里,立刻就开车过来了。后来听见里面吵闹声越来越大,这才决定进去看看,一进去听见你被关在那屋子里,飞起一脚就踹开了门。说实话,我还从没见过谁能一脚踹开那么厚的门。看见你被那个疯子掐住脖子,他脸上的神情像要吃人一样,一下子就把那疯子的手掰开将你抱住,你那时候脸色发白,奄奄一息,看起来吓人极了,他一副心疼到不得了的表情,抱着你拼命往外跑,叫我赶快开车去医院。止虞啊,你可千万别觉得你哥不疼你,我这人不太会说话,那一刻我们都以为你不行了,他那种表情真是……真是万念俱灰,对,就是这个词,你别再和凌总闹别扭了,也别哭了,他心疼着呐!”
我转过头,如果真是这样,又何必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又何必要执意与我保持着距离?如果我就在这一刻死了,你会不会后悔你做出这些抗拒和抵触的姿态?
他办好了一切,快步向我走过来。
恍惚间,我似乎觉得他是哭着的,可再仔细一看,他只是像平常一般,肃穆到死板的面目,除了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