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五章 乱花渐欲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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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旁边的姬朔身子一颤,却没有说话。我缩起身子让自己可以抱着膝盖,将下巴靠在枕在双膝之上的手臂上,我眺望着那向远方无限延伸的蔚蓝苍穹,“有些事,注定了我们无法改变,既然如此,何不随波逐流呢。”
“不,不是这样的!”话音未落,姬朔便一口否定道,他转过身来再一次将我拥入怀中,“三年前的事,待一切都结束后我定会给你一个解释,到时无论你释怀与否,我绝无半句怨言。只是瑶馥,当年我所言不虚,至今仍是如此,也许是此生注定,但不论如何,我早已经放不开你了。”
这时,黄昏迟暮,火红颜色浸染夕阳,层叠错综的白云亦是被那妖艳灼了大半,徘徊在天际,久久不去。院前的梧桐参天,原本碧绿的叶子也逐渐退了颜色,不时可见低空中灰色的影盘旋,倦鸟厌飞,唧唧落户。
借着一身男子着装,当我随姬朔缓步走入营地时,也未得一声阻拦。营地距离西京城约有三四百里地,四周土地贫瘠,甚至可以看到地上不时随风扬起的黄沙在半空中盘旋,一路走来,亦是瞧见了不少列队巡逻的士兵,他们戴着灰色头盔,一身铠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银色的光,步伐齐整地从我们面前快速走过。
走进位于军营正中的一顶行辕,领将左承烨率一干部下早已等候在那里,一见到姬朔的身影,便迅速迎了上来。三言两语打发了众人的碎语,姬朔在主帅长案前坐下,垂下羽睫看着桌上的地图,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问道:“一日之期已过,诸位可有得出个应对之策?”
话音才落,便见一名矮瘦的青衣男子出列,他的手上拿着一把羽扇,脸颊消瘦得向里凹去,眼睛却特别突出,乍一看不禁令人有些悚然,他朝着姬朔拜了拜后,说道:“西京地势占尽了防守之优势,想要从外部攻入绝非易事,再者如今瘟疫横行,冒然硬闯更是有失偏颇……”
不等他说完,旁边一名粗眉大目的壮汉便站了出来,双眼一瞪大喇喇地说道:“张锦,你想什么就直接说,绕这么大个圈子作甚!”
被唤作张锦的男子面带嫌恶地瞥了壮汉一眼,摇了摇手中的羽扇叹道:“宋申你这个大老粗,半点不懂迂回之策!”说罢,他又转向姬朔,继续道,“故属下认为,于西京的最上乘之策乃是围城!”
宋申听罢,右手一拍大/腿,骂道:“这不是废话么!西京城如今的危急情况就连我这个大老粗都知道,若是围城等着叛军放人,只怕那时候这西京就该改名叫乱葬岗了!”
张锦被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不精彩,但他并没有就此罢休,不屈不挠道:“那你还能拿出别的法子不能?”
姬朔坐在案后,神色略显苦恼地揉着额头,好像正在沉思着什么,长长的剑眉越皱越紧,“够了!既然你们之中无一人能想出对策,那么就按照本侯的意思去办吧!”
几人听了面面相觑,似是想要反对,却又找不出辩驳之辞,之中最为年长的左承烨伸手捋了捋胡子,跨出一步沉声道:“若是景侯执意如此,我等自然是不好拒绝,只是潜入西京一行事关重大,实在不可如此草率而行。”
听完左承烨的话,我在心底对于姬朔的对策稍稍有了猜测,恐怕他是想要亲自带人潜入西京城内,从里瓦解叛军,如此的方法虽然冒险,却也是最快最有效的。我轻轻垂下眼眸,自是知晓姬朔的脾性,一旦决定了便不会再做更改,无论眼前有多少艰难险阻,都无法改变他前行的脚步。
“报告主帅!”一名兵卫撩开行辕的帘幕走了进来,恭敬地行了礼后说道,“西京城中出现了狼烟。”
姬朔眸光微动,脸上的表情看似未变半分,身上散发的气息却是一下冷了几分,“可恶!”他重重的一拳砸在帅案上,旁边的茶杯上下颠动,一个不稳将水全部撒了出来,杯身顺势滚下案几,顿时碎成几瓣。
深吸一口气后,掩去了过于外露的情绪,姬朔半阖起眼问道:“城中的探子可有传消息出来?”
兵卫点点头,“是!城中瘟疫已是一发不可收拾,每日都有许多人被传染,方才据我方哨兵所言,叛军在一刻钟前曾打开过城门,却是将几名染了病的羸弱老人丢出城外,之后便再无行动。而那几名老人早已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只得躺在城门前,到了现在……恐怕也是……”那人没有再说下去,然而他却完整地将想要传达的表现了出来。
行辕一角燃着的暖炉,内里“噼啪”不断跳动的火苗时强时弱,还有淡淡的熏香味飘散在空气中,寒风拂过帐外“哗哗”作响,依旧能够听到巡逻兵卫们那整齐而有力的步伐声,他们的倒影绰约落在帐上,映衬着淡淡的火光,摇摆不定。
而在这一天夜晚,楚祺和辰侑也到达了军营之中,而尾随其后的居然还有父王钦点的二百精兵。
萧瑟的秋风吹起地上的黄沙飞舞,放眼看去,整个世界仿佛是被蒙上了一层纱似的,让人看不真切。
当楚祺见到我和姬朔一同出迎时,面带不满地转过头,固执地不愿看我们,早已料到会有如此场景的我自然也只好无奈地摇头。尽管心中存着无法打开的结,楚祺却也不再是个只会意气用事的青涩少年了,夜晚与姬朔、左承烨等人秉烛长谈时,那风发模样令我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人终是要成长的。
一席商谈结束,早已是月上柳梢头。黑夜深邃,天空不见白昼时分的半点澄澈,我抱着膝盖坐在营后的小山丘上,仰头看着那一轮新月,不复前几日的明亮,今日看来竟显得有些昏黄了。
身后兀然传来一个脚步声,我却没有动弹,直到来人停下了脚步,才仄仄道:“打算何时出发?”
姬朔一怔,走过来为我搭上那件披风后才在我身旁坐下,脸上带着几分不易见的尴尬:“你……都知道了?”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在自己的眼前摊开了掌心,垂眸看着落下的余光,良久才说道:“万事小心。”
“嗯。”姬朔柔声应答,他的手缓缓抚上我的发,恍惚间我已经倒在了他的怀里,一股清新的气息迅速拥入鼻中,带着一股熟悉的味道,不知为何,我竟没有推开他,只是静静地依偎着,许是贪恋这寒天东地中的一丝温暖了罢。
第二日清晨,褪去了沉重黑幕的碧空澄澈无际,流云薄如烟透如丝,映着金色的朝阳,将整个世间包裹在灿灿灼眼的光芒之中,气宇不凡。
终是无法忍住心中的悸动,我还是亲手为姬朔与辰侑二人送上了践行酒。
我没有再着男装,而是换上了随行所带的一条绛紫襦裙,配上浅棕色流苏斜垂在腰际,青丝束起,不如宫装那般挽旖,却依旧姿态绰约。腰际那块足以证明身份的纯白玉佩倚在纱裙边,令在场众将领均是大惊。
只可惜我无暇去理会几人的诧异,款款移步,动作优雅而不是王家风范,面上带着清浅的笑容,此时此刻,面对整个送行的大军,我,并不只代表着自己。
饮下那一杯清酒,当姬朔再次将酒杯交还与我时,他修长而有力的手指覆盖上了我的手背,带着阵阵暖意,透过皮肤,渗入骨髓而后直冲心底,他在我的额头上印下一吻,而后退了两步定定地看着我,温柔却是极为坚定地一字一句道:“等我回来。”
我对上他灼热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却是决计不敢再多做停留的,深怕只是多出片刻,便会让他看透了所有心思。
快步走到一旁的辰侑面前,双手将酒杯递上,他亦是未多言便喝下了,我却是满怀的愧疚:“先生虽非我楚国之人,如今却要你为我国出入险境,瑶馥实在惭愧。”
辰侑依旧如同初见时那般,浑身散发着出尘的气质,幽雅如风,只是听罢我的话,他的眉尖稍稍拧起,出口的话语却仍是那般地清淡:“辰某乃是一介布衣,多了的奢望不欲,只望公主能够允在下一诺,此次西京之行定当竭尽全力。”
不假思索地点头,我道:“只要是力所能及,瑶馥无所不应。”
一阵清风飘然而至,吹起眼前人那乌黑的青丝飞扬,也带过了那个淡淡的声音:“解了西京之围后,为我,舞一曲。”
心下随即泛起陈杂五味,但我还是点了点头,却是闭上双眼,不在多言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