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得诡异的夜晚，连星辰都不肯露面的夜空，是属于他的颜色，吞没了我所有的光明，只剩下一片漆黑。
    “司夜。”呢喃着那个相伴十年的名字，抬头看那暗色寂静，思绪沉淀。
    不曾回忆与他的过去，不是因为逃避，而是那日之前，没有这样的必要，那日之后，没有这样的时间。
    “你的黑暗，吞没的，岂止是我的光明。”相识君山，初见君山，昆仑司夜，仙气缭绕，不期而遇，天衣无缝。
    初见，苍茫君山，他一身白衣恍如谪仙，与我并肩，涤荡妖魔，一手昆仑剑法舞得出神入化，曼妙轻尘，如今回想起来好像还只是昨天的事情。
    只是，为了那场相逢，他等了多久，计划了多久？
    昆仑十年，或许对于他来说，比那七千年还要漫长吧？只是，算得了什么了？他如愿以偿了不是？
    相识十年，那个十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多到长过了千年，细想，才发现我竟在生死边缘徘徊了这么多次，而每一次都有他陪在我的身边，不离不弃。
    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浅笑，讥诮而自嘲。
    司夜，你真是煞费苦心，让我不得不佩服，不能不佩服，那样的心思，那样的演技，运筹帷幄到滴水不漏，丝毫不差，想必连你自己都分不清究竟哪些是虚情，哪些是真心。
    司夜，其实，我们岂止相识十年！岂止十年！
    七千年，整整七千年的封印，靠着我的光明之力维系，你，怕是比碧霄还要了解我的人吧？
    爱，情理之中，恨，理所当然。
    其实，有很多疑问，却又没有必要问，那些答案我都能猜到，是对是错，于我于他，已经惘然罢了。
    “司夜。”低头垂眸，不由浅笑，却在此刻闻到了空谷幽香，淡至虚无。
    回首，在属于他的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眼眸，看不清他的身影，只有幽香弥漫，淡淡雅致，似若花香，一如昨昔。只是对于今昔来讲，一切都太过陌生，再找不回当初的彼此。
    再见，恍如隔世般遥远，凝眸相视，恨爱纠缠，此时此刻，我的世界，却只有他一个人的存在。
    凝眸，在没有星辰的夜空下对视。
    凝眸，在没有光明的黑暗中相望。
    没有期待，没有未来。
    我们之间的爱与恨，早在亘古之前便已经种下与注定，改变不了，逃脱不了。
    我们的身份注定了我们之间不会有单纯的爱，若是单纯的恨我们也不会痛苦，可是偏偏恨爱交错，爱不由人，恨不由人。
    黑暗之力的传承者，光明之力的继承者，怎么会有一起幸福下去的资格。。。。。。
    我们没有理由幸福，没有权利幸福，所以，注定无望。
    遥遥相对，默默无语，事到如今，再见，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是，有些话不说，有些事不问，或许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吧？
    “妖皇溟天，那个将你我相牵了十年的人，是你的杰作吧？”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只是我想要听到他亲口的回答。
    “天瑶。”他叹道，仿佛压抑着某种情绪。
    “妖皇之乱，碧霄早已默许了昆仑解决，这个局，你布得太好。”我笑，不是讽刺，而是赞扬。“好到无懈可击，煞费苦心。”
    他默然不语，黑夜中，我亦看不到他的表情。
    “昆仑弟子，妖皇溟天，天女天瑶，哪里找得出一丝的破绽和怀疑。”我没有理由去拒绝昆仑弟子的相助，更没有理由去怀疑昆仑弟子的身份。
    那一场战役，从一开始，便注定了我输你赢。
    “我别无他法。”他低低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带着让我好笑的无奈。
    “司夜，其实我们是一种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以对别人残忍，更可以对自己残忍。“只是，你比我聪明，比我更有耐心。”
    你可以用十年的时间来布局，也可以等十年的时间再收局。
    所以，我才会输得这么彻底。
    他不语，我不知道他是承认，还是不想辩驳。
    “其实，杀了我，你也能冲破封印，为何几次三番对我手下留情？”凝视他暗红的眼眸，我想要知道他会给出我怎样的回答。
    司夜，我想要给彼此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弥补过失和遗憾的机会，让我们可以重新回到那一天，重新选择。
    “你以为如何？”他却反问于我。
    “我？”我笑了笑，摇摇头，说道：“司夜，是我在问你。”
    你的回答决定着我们今后是爱是恨，决定着我们到底该以何种方式来结局。
    “你想要什么答案？”他问。
    “我想，你就会给吗？”我笑。
    司夜，我想要的，你从来都给不了，而你想要的，我可以给你。
    意料当中的沉默，他的身影在渐渐露出的月光下迷离。
    “司夜，你爱我吗？”如果爱，我陪你一同永眠。
    他没有回答，而我浅笑，心如死水。
    “那，恨我吗？”如果恨，那我成全你的选择。
    “天瑶。”他皱眉，却不回答。
    “是不爱也不恨，还是爱恨交织了？”司夜，你总要给我个回答吧？
    “天瑶，你在逼我。”不是不爱，但不能爱，不是不恨，但不想恨，无论如何，都注定痛苦。
    “是。”我承认，因为我不存在取舍，无论是爱是恨，我都会陪你永眠，再不分离。
    “天瑶。”他依然没有回答，如同那日一样，无法选择。
    “你的答案，我知道了。”我笑了笑，轻语，不觉悲伤，不觉遗憾。“我不可能放弃责任来爱你，你更不会放弃生命来爱我，即便我们都放弃一切，六界众人亦不会成全。”
    我们的爱情，不容于天地，不容于六界，甚至，不容于彼此。
    若是我们不那么冷静，不那么清醒，或许，第一个说要杀我的，就是碧霄和朝云。
    不悲哀吗？可是，我们有资格悲哀吗？
    司夜，你爱得绝望吗？
    或许恨，才能让我们有走下去的力量吧！
    “所以，别管那么多了好吗？”他轻语，意料之外的放弃了一切，舍弃了一切。“我是魔君，你是罪神，我们早就不容天地了呀！”
    司夜，你不选择，是因为你决定放弃了吗？
    “既然我们都不能选择，那么放弃是唯一可以做到的事情。”他淡淡的笑了笑，走进到我的面前。“我不做魔君，你也不做光明女神，那么便没有恨，也没有责任。”
    一如既往的淡然眼眸，闪动着不敢置信的惊讶，眼前的那个他所带给我的震撼和感动绝不是第一次，只是，这一次我未曾料到，连想都不曾想过。
    这个夜晚，我们同样给了彼此最后的机会，他放弃选择，而我。。。。。。
    “天瑶，我们都清醒了太久，痛苦了太久，如果你还想继续痛苦下去，我可以陪你。”他敛起笑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提醒道：“只是，我会停止爱你。”
    我懂得他的意思，这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他牺牲和放弃的绝不会比我的少。
    只是我没有他勇敢，只是我比他更清醒。
    司夜，我知足了，我会记得你曾经爱过我，我会记得你今日所做出的牺牲。
    “那就恨吧！”弯起嘴角，我轻语如烟。
    不是不在乎，而是我早就失去了那样的资格。
    “你想清楚了？”他红色的眸，深如夜色，沉淀着太重太重的感情。
    绽开笑容，不是快乐，也不是悲伤。
    司夜，对不起，我负了你，更负了我自己。
    “是。”我回答，不后悔，不遗憾，我也一样，别无选择。
    我答应过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背弃，如果我选择了你，根本就不需要其他人动手，失去光明之花便等于失去了生命，那时，还有谁可以阻止得了你？
    司夜，我没有退路，从来都没有退路。
    司夜，原谅我，一定要原谅我。
    “天瑶。”他伸手将我拥入怀抱，低低的声音，压抑着太多的痛苦无处倾诉。“我该拿你怎么办？”
    对不起司夜，我不想让你这么痛苦，可是，我又没有办法让你幸福。
    “天瑶，为什么要逼我。”他紧紧的抱着我，好似要将我融入他的骨髓。
    “司夜，恨我吗？”闭上眼，我轻问。
    “恨。”一个字，足以表达他的恨意，那么浓，那么深。
    “那么，你应该知道，要如何去恨一个人。”在他的耳边轻言，微微的弯起了嘴角，清醒的提醒道：“生不如死。”
    四个字，仅仅只是短短的四个字，却足以将彼此推入万劫不复的痛苦之中，无法自拔。
    我明明知道，他会不杀我，我明明知道，可是。。。。。。
    司夜，恨我吧！再多恨我一些，或许，这是我们唯一可以做到的事情。
    死，对我是解脱，无论你怎么选择，我怎么选择，都无可避免这唯一的结局，只是我却要那么自私的拉上你与我一起。
    浅笑中，他推开我，那样愤怒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真想杀了你。”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你不会。”或许你想，但你不会。
    “你可以试试。”他掐住我的脖子，好似想要证明我是多么的愚蠢。
    没有挣扎，没有放抗，因为，这是我欠他的。
    “你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他越勒越紧的手让我无法呼吸，喉头甘甜一片，嘴角早已挂满了血迹。
    够了吧司夜，够了吧，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死。
    “你就这么恨我吗？”他大声的吼道，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在我快要失去意识之前，狠狠的将我摔在冰冷的地上。
    我倒在地上，不停的咳嗽，每一次都能咳出血来。
    司夜，你到底下了多狠的手呀！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让我体会生不如死的滋味了吗？
    “天瑶，你真的那么恨我吗？”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蹙眉而问。
    “咳咳。”用擦破皮的手支起沉重的身子，抬头凝视着他的眼，在月下苍白的笑道：“难道我不该吗？”
    司夜，我不是在惩罚你，我只是在惩罚我自己。
    “那件事，并非我的本意。”他皱眉，似是懊悔，似是自责。
    他以为，我在意的是那个吗？
    “有区别吗？”我笑了笑，不愿去想。
    “你始终不肯信我。”他露出痛苦的神情。
    “我还敢信你吗？”那件事，我忘了，你也忘了吧，不管是溟天的自作主张，又或是你的计策，对我来说原本就不那么重要。
    “你恨我，你果然恨我。”他如此结论道，苦涩的笑了笑。
    能不恨吗？我们都没有办法不恨彼此呀！在那么多的欺骗和伤害后，谁还能一如既往的爱下去了？要知道，我近乎失去了一切，早已失去了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想要活下去？”他别过脸，不再看我。“宁愿那么痛苦的活下去，也不愿跟我在一起。”
    “为了杀你。”我不知道，在我说出这句话后，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只听得到他的道谢，冷冷的道谢。
    “谢谢你的诚实，我一定会让你，如愿以偿。”他格外的强调如愿以偿这四个字，在离去的同时，低低的警告道：“天瑶，别落到我手里。”
    他的离去，带走了所有的过去，余下的，是冰冷到没有温度的恨意。
    爱若无望，心若成灰，还有什么是值得在乎与计较的了？
    所以最后，我们都选择了去恨彼此。
    哪怕，恨比爱更痛。
    心比死更冷。
    “终于下定决心了吗？”在无人的夜空下问道，不需要回答的问道。
    他说，他会让我如愿以偿，可是，他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如愿以偿，如愿以偿呀！”重复着这四个字，轻笑，笑到全身颤抖，再没有力气。
    天瑶，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可是，为什么那里会这么痛了？
    原来，我也还会痛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