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卷三】 第八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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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陵王府住进神秘客人的消息,半丝也没有泄露出去。
    当然,偌大的王府里,还有几人是知情的。
    “看见王爷了嘛?”
    “我爹呢?”
    疾步而行的两个人不期然的撞在了一起,大眼瞪小眼了一会,不知谁嘀咕了一句:“大概又在藏心阁吧……”
    然后另一个表示赞同。
    那个谁又问了一句:“那人……真的盲了?”
    “恩。”
    然后忽然就谁也都不说话了。
    园子里的梨树调了花,在这个时节光秃而孤零的立于姹紫嫣红的衬托下,显得分外突兀。
    一个十分面生的家丁打扮的男人围着树,似乎正要挖土。
    焦蒙愣了一愣,脱口:“欸?那些树……!”
    男人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见是二人,忙行礼道:“两位大人,小的是新来给整理花园的。这个时节在花园种些木莲、池杉、南庭芥什么的是再好不过了。这几棵梨树……”
    “不能挖。”
    “咦?”
    男人诧异的看向一直不发一言的青年,为难道:“这……小的来,就是给主子们整整园子的。这似乎……”
    男人谨慎的看了看冷冰冰的青年,虽说这人是这王府里的管家,可是主子要是看到这个怪罪下来,遭殃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吧?
    然而青年面不改色:“你别管。”
    “这……”……既然如此,那他自然也没有什么好坚持的了?“……是。”
    男人依言悻悻的走了,留下两人沉默以对。
    “那个……”到底还是谁先沉不住气,小声的说了一句:“小陆,你说那人能好么?”
    “恩?”陆大管家侧目看了看旁边的人,似乎有些意外。
    这么迟钝的人,也感觉到了么?
    “我觉得这回回来,王爷就不大对劲。”
    “?”这回陆薄奚完全的转过身来看着他,微微皱眉若有所思的样子。
    大眼睛的青年挠了挠后脑勺,道:“你一向都比我聪明,王爷的心思你也比我懂……”
    “……”闻言,陆薄奚眉头锁的更重。
    认识了二十年,这个大眼睛娃娃脸的家伙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承认自己比他聪明这个事实。
    “以前我虽然总爱玩笑,可我只是从未见过王爷对谁那么上心过。可是这次……”焦蒙吸了口气,“你说,王爷他是不是对曲公子……唔!”
    话音未落,就被人牢牢的捂住了嘴。
    止住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下秒松开了青年,陆薄奚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告诫与轻微的责备。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说了。”
    “诶?”
    “因为你实在太笨了。”
    “欸?诶?!”终于反应过来的某人立时炸毛:“什么啊!你居然又骂我!!!”
    还有,这个和这个根本就没有直接关系吧?!!!
    “你不是找王爷么,还不去?”
    “啊…对了,和你说着说着我都忘了!我先走了!”
    没有理会对方,陆大管家恢复了冰山状态转身朝另一头走去。
    而着急找自家王爷的焦小蒙朝的是另一个方向,始终也没有看见背对着他的人眼里的那抹忧虑。
    有些事,一旦说出了口,就会变成真实的存在。
    可是埋在心底呢?
    沤烂之后,是不是会变成丑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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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常情况下,当人失去什么的时候,就会用另一种方式来维护自己。
    变盲了的人似乎会变得尤为脆弱与敏感,但是为了保护这种脆弱与敏感,便会自身做起一种强硬的姿态,筑一道墙来维护自己。
    整个复查过程中,那盲了双眼的年轻人始终不发一言。
    不论是对他,还是对那红衣的王者。
    用冷漠筑一道墙,他们进不去,他亦不愿出来。
    连陆礼都不禁想知道,他的眼里还有什么。陆礼相信其实他还是能看到一些的,比如一些模糊的轮廓。比如在近距离的时候,他能分辨在自己身边的是谁。而在第一次初见青年时,陆礼也知道他的眼似乎本来就不好。但是那时的那双眼毕竟还是有光彩的,而现在却沉寂的紧。
    老者的眼里不易察觉的流露怜悯,整个看诊过程中不发一言。
    而一向在医术上极有把握的老人越是这样,堂堂凤陵郡王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会觉得不安。
    “陆伯,如何?”等不到老者喘口气,红衣猎猎的王者便尾随其后迫不及待的问道。
    堂堂凤陵王,究竟把什么放在心上过?
    唉……
    老者抬头看了一眼这个自己看大的王者,那种怜悯竟然更甚。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小主子啊,究竟什么时候这样在意过一个人?就算是心思再愚钝的人,也能察觉罢?
    陆礼一边收拾着药箱子,一边对围着自己打转的王者道:“哎呀,王爷,你先让老夫消停会儿吧…你转的我头都晕了…”
    “……--b”
    对方终于收住了脚,老者这才道:“噬心这种毒极少见,老夫也是第一次解啊。而且此毒会依个人体质不同产生相应的症状,各人也会因体质不同产生症状的轻重。就好比曲公子这样的,伴随失明之症…曲公子这身子骨幼时必有寒疾,如今不只是…”
    说到这里,某张狐样的脸已经可怜巴巴的皱成了一团。
    于是老者复又叹了口气:“不过不论如何,老夫一定会竭力救他!”
    言罢,陆礼转身离开。
    略微佝偻的背影像是要被沉重的药箱压垮,似乎将那么多年的沧桑一下子全展现了出来。
    “陆伯,”红衣猎猎的王者忽然唤住老人。
    陆礼回头看着他,红衣的王者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陆伯,此毒果真可解?”
    “……”老人目光闪动了下,缓缓的摇了摇头。
    他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噬心之毒伏期长,整个毒发的过程异常缓慢。足以令中毒者在饱尝各种痛苦后死去。只是盲了也算是好的,若是肠穿肚烂,那便不是常人所能忍受。身体都烂光,可是死不了!眼睛还可以动,身体还可以感觉脏器的腐烂!
    那种恐惧比任何烈性毒药暴毙而亡,更甚百倍!
    因而噬心此毒,若不能解,不如早去!
    被看穿的老人只好老实道:“老夫所行,不过是拖延罢了。”
    “……”
    其实还有一种方法,只是、只是……
    老人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双狭长的眼惫了惫,若有所思:“陆伯,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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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聆,吃药罢。”
    然后坐在窗边的人侧过头来,青丝流转,药香缠绵。
    “……”
    既不拒绝,亦不反抗。乖乖的喝下喂过来的所有的汤药,久而久之连身体都缠绕着药香。
    从别失八里到凤陵不过数日的功夫,那种清隽已经染上了荏弱般苍白。更加过分的沉默,更加过分的苍白。
    长臂一伸,将喝好的药碗搁在一旁的桌上。左手已经将人揽起:“小聆,出去走走罢?”
    曲聆水的情况不算好转,但是在陆礼的调理下明显已经停止了进一步的恶化。因而常出去走走,是应该的吧?
    “……”
    有时候,对着一个不会跟你交流,不会赞同你,不会反驳你的漂亮娃娃,究竟是什么感觉?
    答案或许是,索然无味?所以,有多少的耐心足够消耗?又有多长的时间令他来厌倦?
    然而总有人做起来毫不介怀。
    园子里的梨树调了花,在这个时节光秃而孤零的立着。然而却没有被凤陵王府里的家丁移走,在其他姹紫嫣红的衬托下,分外突兀。
    之所以如此并非府中家丁当自己是米虫光吃饭不做事,而是因为自家主子吩咐了下去,这些统统不能移走。非但不能移走,还得好生照料,不论春秋寒暑。
    而白衣人就立在树下,微仰着头,探出的手就覆在那粗糙的表皮上。
    心口像是有蚁在啮,是噬心又发作了吧?
    雪衣的公子眉尖若蹙,然后他侧过头来,望向狐狸所在的方向。
    那双清冽冽的瞳子若有所思,若不是知道他已经盲了,会以为他看的,是自己。
    这样的他,还能运筹帷幄,高远立于朝堂之上,与虎狼相斗么?
    太坚强,也太脆弱。
    究竟要有多强大的羽翼,才足以庇护他?
    狭长的瞳子一弯,红衣猎猎的王者忽然说:“小聆,本王忽然想金屋藏娇了。”
    似笑非笑的脸上,几分认真,几分玩笑。
    然而曲聆水却是脸色略略一变,淡色的唇抿了抿,又转了回去。
    然而腕骨却被人握住,有丝丝带着点粗糙触感的温暖覆了上来。
    “怎么还是这么冷。”更为修`长的手包裹住里面因为病痛而显得青白的手,那张从来都是风流谈笑的脸上流露出旁人从未见过的怜惜与温柔。“小聆还是这么不爱惜自己。”
    令人脸红的低语情话温柔到,足以迷惑世间的所有女子。
    他满眼都是他。
    他眼里,却可曾有他?
    “若是小聆哪儿也去不了了,便和本王在一起罢。”
    若是他只能和他在一起,即使哪里也去不了又何妨?
    “……”他却忽然将手抽了开去。
    “小聆?”脱口。
    “我累了。”
    “诶?”
    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开口,他惊讶的无以复加。
    “回去罢。”
    “…好,依小聆。”
    对面廊上却忽然响起焦蒙中气十足的声音:“王爷!”
    凤陵狐狸:……
    要不要每次都出现的这么巧啊?
    凤陵王可怜兮兮的望向欲走的人,而后者却在远处站定了仿佛在等他一般。
    焦小蒙默默承受眼刀,独自内牛满面:又不是他愿意的啊…
    “王爷,有信。”
    “嗯?”伸手接过拆开,下一秒脸色立时一变:“送信的人在哪儿?”
    “诶?不知道啊,怎么…”话音刚落,焦小蒙生生止住了声音。
    那信的角落落款,赫然是一个朱印--越。
    …越人?
    会是谁呢?
    然而却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狐样的王者将信一收,藏入袖中:“算了,这几日你叫薄奚多加留意一些。”
    “诶?是!”
    那双狭长的凤眼终于趋向柔和,却是转向不远处的另一人:“小聆,走罢——”
    话音未落,脸色却已是一变!
    不远处,雪衣人一双清洌洌的瞳子满是静楚。
    “诶?王爷——?”焦小蒙愣愣脱口的同时,不及反应只觉面前衣风一闪。下一秒,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还从未见过,他的王爷,如此心惊心疼的表情吧?
    身体做出最快最诚实的反应,凤陵王紧紧的揽住白衣人,似乎要给予对方所有的支撑一般。
    心疼又心惊,用温柔却着急的语气诱哄着对方:“没事了,没事了。小聆莫忍……”
    忍了很久了吧?忍得很辛苦吧?……从什么开始呢?就在他回头找他的瞬间,还是焦蒙出现的时候…还是打从一开始?!
    “唔——”
    他眉间蹙起的阴影深刻成他心底难以抚平的刻痕。
    “小聆莫忍……没事了,没事了。”
    焦蒙呆愣着看两人奇怪的互动,而那位传说中不知所踪的摄政王大人,显露出焦蒙从未见过的虚弱。
    唇角泛出殷红,手指紧紧地抓着凤陵王金贵的华美衣料。
    直到,凤陵王转过头对他喊了一句:“快!去叫陆伯来!”
    “哦……哦!!!”他终于反应过来,转身朝对面的庭廊跑去。转过转角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直到那时,他才看到那大片的红色从像是坏了的身体里呛咳出来。
    染红了,白衣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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