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钟，在窗台上嘀嗒作响。
    黄昏的天空，很淡。云是淡淡的昏黄，而昏黄里，又透着稀薄的微光，那是夕阳最后的光线。对面的楼房，静默在夕光里，漆黑的轮廓像巨大的火柴盒。
    呆呆地坐着，听着一声声残酷的“嘀嗒”“嘀嗒”。
    萧雨泽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死人。
    小何和许诚斌出去找阿美了，而自己，却只能被捆在这里，像个废物。
    很不幸，他又犯病了。
    已经不记得曾经发作时是什么感觉了，只知道，自己就像一头不受控制的野兽，见人就咬，或者，抱住人放声大哭。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知为什么，这些记忆的碎片，再次从脑海的深处被挖掘了出来，然后扎进了心里去。
    好疼。
    我是个疯子，是个精神病。
    闭上眼，似乎又嗅到了医生白大褂上面，冷漠的消毒水的味道…耳边，又充斥了无数杂乱的叫喊，哭泣，大笑…
    萧雨泽用力摇了摇头。
    结果看到了凌乱的地面，翻倒的茶几，和打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
    是我做的么…无力地笑笑，觉得整个世界就是一场噩梦，而自己，是梦中当之无愧的主角。
    幸好诚斌他们没有受伤。萧雨泽这样想着，试着变换了一下姿势，把酸麻的腿换到一个相对舒服些的位置。
    我应该死。
    脑海里闪过了这个念头。然后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那一个夜晚…
    他和阿美初次见面的夜晚。
    夜风带来阵阵的凉，而凉里似乎夹杂了些许香水的味道。头上，是一片被光雾笼罩着的星空，然而那星是暗淡的，因为地上有了太多的灯，灯光填满了身边的每一个角落，满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又看看下面，好高好高，似乎是两条灿烂的银河，一条是红的，一条是银的，向着两个方向，浩浩荡荡地流淌着，一直流淌到天的那头去…
    低下头，他看到阿美。
    他就坐在路的旁边，一只脚懒懒地搭在另一只上面，金色的发垂下来，挡住了秀美的容颜。
    萧雨泽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可是阿美听不见。
    从天桥上往下看，好多好多的人，蚂蚁一般，匆匆。
    阿美忽然站起来，跨上了摩托车。
    不要——等我！等我下来！你不要走！！
    萧雨泽发疯了一样地大喊，可是自己的声音，似乎消泯在了洒满了香水的夜色里了。
    阿美要走了…
    不可以，我允许！你要跟我见面，今晚，你会认识我！我不要重来，我的生命不要被改写！！
    哪怕万劫不复，我也要认识你…
    我的火。
    可是来不及了。耳边，似乎传来了摩托车马达发动的声音。
    萧雨泽忽然笑了。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一个让阿美看到自己的办法。
    跨过栏杆，松开手。
    像一颗流星那样，殒落。
    萧雨泽从天桥上，跃向了川流不息的车的海洋。
    人们纷纷抬头，似乎在欣赏一颗巨大的星辰，殒落的过程。
    阿美也抬起了头，细细的眉眼里，似乎掠过了一丝悲伤。
    萧雨泽微笑了。
    终于…看到我了么。
    结束了…
    “雨泽！雨泽醒醒！别吓我们啊！”“还好吗？来喝水，喝口水！”
    睁开眼。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客厅里的灯被打开了，一时间，晃眼得很。
    “啊！醒了醒了！”小何激动地叫起来。
    你们…我刚刚，在做梦啊。
    “雨泽，能认出我来吗？”许诚斌颤抖着，攥着他的手，“我是诚斌啊。”
    “能。”萧雨泽叹了口气，“我现在清醒了。”
    “水来了水来了！”小何把杯子递到他嘴边，“雨泽，渴了吧，来，张嘴。”
    温润的水，不知为什么，喝上去，很苦。
    萧雨泽喝了水，什么也没说，但眼神里，分明有所期待。
    许诚斌和小何对望了一眼。
    “那个，雨泽啊…”许诚斌欲言又止。
    “没有找到，是么。”萧雨泽淡淡地道。
    “是…”小何有些惭愧似的，“不过，肯定没出事，因为我们四处打听了。可能是躲在什么地方了吧，等想开了，就回来了。”
    萧雨泽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再找了，算了。”
    “不行。”许诚斌忽然说。
    萧雨泽看着他，眼睛里的神色很复杂。
    “不把他找回来，你怎么办啊。”许诚斌似乎有些没好气，“总不能看着你死吧。”
    “啊呀小许，哪有那么严重…”小何急忙制止。
    可是萧雨泽笑了。
    “雨泽…”小何有些迷糊了。
    “你们放我走吧。”萧雨泽轻轻地挣扎了一下，“放心，我不会寻死。”
    “你去哪？”许诚斌忽然站了起来，“没有地方可去！好好呆着，我们把阿美给你找回来。”
    萧雨泽苦笑了，没有反驳，没有感谢，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
    “那个，雨泽你歇一会哈。”小何也起身，“我弄点吃的。小许，你在这陪着吧。”
    小何去了厨房。许诚斌和萧雨泽，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被捆在沙发上，都静静地坐着，好半天，谁也不说话。
    “你为什么不早说。”许诚斌一开口，忽然哽咽起来。
    “说什么，”萧雨泽淡淡的笑着，“说我是精神病，同性恋…”
    “说阿美是你的药！”许诚斌哭了，“你要是早说，我又怎么会，怎么会…”
    “是么。”萧雨泽漫不经心地答着，神思不知道游离到哪里去了。
    “雨泽，对不起。”
    没有回答。
    “雨泽，我是说真的！对不起！”
    “不必。”萧雨泽看着他，目光忽闪忽烁，“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给你们添了太多麻烦了。”
    “雨泽，你还是这样子，我就恨你这个德性，你知不知道？！”
    萧雨泽愣住。
    “不要以为，全世界的人都是冷血动物，不要以为只有你自己是神！你对别人好，别人就应该对你好！你从来都是这样，不肯接受别人的好，你以为，这样你就欠不下人情了？这样你就高尚了？你知不知道，对于我们来说，对于爱你的人来说，这是多么大的伤害！！”
    心里，蓦地一震。
    伤害么，我一直害怕带给别人的伤害么…
    我竟然，一直在伤害你们吗…
    “雨泽，你哭吧，我求求你哭吧！看着你的样子，我太难受了…”许诚斌泣不成声。
    萧雨泽忽然问：“诚斌，回答我一个问题，好吗。”
    “啊…好。”
    “你们现在觉得，我和阿美配么。”
    “嗯！很配，很好…你不要乱想，我们把阿美给你找回来，他很快就回来了。”
    “是么。”萧雨泽笑了，“谢谢你。”
    许诚斌愣住。
    萧雨泽的神情…像极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