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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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百年的冤孽债。
    只因猛抬头,撞见你的眼,那不经意间的温柔而哀愁。
    从此,我便只能作希望与幸福的影子——紧紧追随,却永远也无法触摸到那份美丽。
    而痛苦追在身后,无法得片刻喘息。
    今生,注定只能成为一只丑陋的蛹,沉迷在你的温柔织成的绵绵密密的茧中,用尽一生来咀嚼无法飞翔的悲哀,以及其中那甜蜜的痛苦。
    却将你的笑风干在长长的梦里。
    公元918年,五代十国时期,蜀国杜将军府中。
    已是近黄昏,将军府中热闹非常,名满中原的珍宝斋大少萧公子携姬妾家仆莅临蜀国,由于萧公子的财可倾城,便是贵为蜀国国主王建养子的杜昭暄杜将军也不敢丝毫怠慢,特地设下百人宴为萧公子接风洗尘。
    于是从早晨开始到现在,府中一直是仆佣往来熙攘,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都为着晚上的宴会紧密而有秩序地准备着。
    与整个将军府的热闹所不协调的,被落日的余辉斜斜地笼罩住杜将军府的别苑,更显得幽静昏暗和诡秘,两个暧昧的人影也借着这余辉的阴影,在来往不绝的热闹的夹缝里,闪进了别苑去。
    别苑书房中,北墙的书架已被移开,露出墙中一个中空的方洞来,方洞中一个锦盒展现在洞前的两个人眼前。两人都是风华绝代的美女。一个华服锦饰,如曹植笔下梦中凌波仙子般的洛河之神;另一个素身白衣,是雪山之巅万里晴空上的一朵白云。
    华服锦饰的女子微微扬手,示意本站在洞前的素身白衣的女子稍稍退后,自己却身向前倾,探手去解那锦盒的搭扣。那搭扣外的绳子九曲十八弯,又系成了很多道怪异的结扣,看上去需要花一番功夫才能解开。
    那个锦盒中藏有杜将军拜见蜀国国主王建的令牌,是这次她们行刺王建的关键。近来,蜀国的朝中实权已逐渐被徐贤妃掌握,而去年王建的爱子宗杰更无故猝死,使得王建的行踪甚为谨慎,这一年来只朝见身边的亲信。杜将军身为王建的养子,更是少数可以不受限制拜见王建的亲信,偷盗他的令牌就是暗杀王建成功的保证。
    白衣女子屏着呼吸看着华衣女子的轻葱玉指一寸寸移近锦盒,无论是这次偷不到令牌,还是她们在偷令牌的时候被发现,身份暴露,青龙会都不会放过她们。青龙会从来都不需要没有用的人,就算只是一次失败。就当华衣女子手指刚要触上锦盒的搭扣时,白衣女子的脑海中突然电光火石地回忆起昨晚偷看到杜将军放令牌时的情景。
    “不对,师姐!”白衣女子突然格手将华衣女子的手挫开。
    白衣女子轻声在华衣女子的耳边道:“杜将军右手是有道伤痕的,但我突然想起昨夜他的右手上没有伤痕,也就是说……”
    “呀。”白衣女子话未说完便突然提起剑,向华衣女子的手指砍下。
    只听“簌”一声,一片两寸长的水葱般的指甲掉落在地,指甲是染过了的鲜红的凤仙花的颜色,但指甲的边缘有一圈诡异的晕蓝。原来是白衣女子发现华衣女子的手指甲由于刚才擦过锦盒,已有一道晕蓝,显是已被过上锦盒上之毒,情急之下,便不加解释的下了手。
    华衣女子笑了笑,一点也不在意刚才已从鬼门关走了一回,轻声道:“幸好这两年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留了那么长的指甲,不然刚才少掉的就是一根手指了。”
    华衣女子继续把玩着与其他手指相比少了一段指甲显得光秃秃的手指道,“秦苏啊,要早知道你的手艺这么好,剑能当剪刀来用铰指甲的话,师姐我就不用老为修不好指甲而苦了。来来,再来一次。”
    秦苏无可奈何地望了望华衣女子,认命地轻叹了一口气,也不多问,迅速地用剑又铰下华衣女子的另一截玉甲来,边铰边道:“师姐,我们只有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了。和萧公子约好的,外面正在奏的《十面埋伏》只在那时的乐声可以盖过我们将书架移回的声响。”
    “嗯,”华衣女子仍是不急不躁,小心拾起两截指甲,分别用左右手的两指夹着,盘弄起锦盒上的搭扣来,边说边道,“幸好师妹有此一着,不然我也想不到用指甲来解这结扣。只怪这次不能带工具,就怕被抓人到把柄。”
    待搭扣解开后,华衣女子先道“先屏住呼吸。”才从头上拔下一根银钗,顺势一挑,将锦盒的盖子掀开。
    秦苏在华衣女子身后瞧着,见并无蓝烟飘出,好不容易先安下了心。
    却听到华衣女子道,“糟了,秦苏你看。”
    华衣女子将身体让开,使得秦苏能看到锦盒里的情景。只听秦苏一声抽气,“怎么会这样?”
    锦盒里竟然有四块令牌。
    四块令牌分别以东南西北四角的方位放着,全都色泽金黄,中央刻着“御敕”二字,只是龙形图案的位置分别是位于令牌的四边。
    华衣女子道:“秦苏,你怎么认为?”
    秦苏低头道:“都怪我不好,昨天偷看的位置正好被锦盒的盖子挡住了,没看到杜将军是将令牌放在了哪个位置。”
    华衣女子边以指甲滑过每一块令牌的花纹,边柔声道:
    “现在有三种可能:一、这四块令牌都是真的,但是每月的不同时间里用的是不同的令牌。二,只有一块是真的,但是其他三块是陷阱,只要拿错了,又可能就会惊动外面的人被抓。三,这四块都是假的,我们的身份已暴露了,这只是个用来抓我们所布的局。”
    秦苏道:“我也不知道,师姐,但是,如果令牌都是真的,那杜昭暄为何要在锦盒上下毒,他已在起疑了。”
    华衣女子道:“那至少仍有可能还有一块令牌是真的,我们还有几成的机会搏一搏。”
    “嗯?”秦苏抬起头来看华衣女子,同时内心祈祷。
    “你的运气一向不错。你觉得,把龙纹镶在哪边的让你看起来比较顺眼?”
    将军府的正厅内,丝竹管弦已被撤下,换了巴署名妓凌云丝正抱扇清唱:
    “团扇,团扇,美人病来遮面。玉颜憔悴三年,谁复商量管弦?弦管,弦管,春草昭阳路断。”
    这凌云丝是个极尽身段之风流的尤物,一个天生为此等的宴会而生,随意洗把脸、挽起高髻便可在千数嘉宾前谈笑风生的女子。正是应了那句话,“从上往下看,风流往下走,从下往上看,风流往上流。”
    坐于正座的男子身着浅枣色贴身武士装,风流潇洒,意气昂扬,谈吐洒脱,正是十八封将,名扬巴蜀的王建养子杜昭暄杜将军。
    待词唱完后,杜昭暄微抬起右手示意凌云丝稍停一下,对着右座的有着王者风范的男子道,“萧公子,众所周知,你的宠妾被奉为中原第一美女,她是否知道了我们对她仰慕已久,所以太过注重仪表了些,怎么这么久还没有装扮好?”
    萧公子是一个比女人更俊美的男子,从外表看他只是一个是个二十四岁,初出社会江湖的天真小伙子,任何一个久经沙场的老江湖看到他无邪的笑都会被激起仅剩一点的责任心,觉得应当提醒他世事人心的险恶。可实际上他已是三十四岁,已经历过上百次恶战血战,有过好几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在战场上的情绪和心肠可以比冰还冷。
    现在他笑了,却比阳光更让人温暖,充满宠溺,“美丽的女人总是这样的。”
    接连正殿和别苑的走廊上,华衣女子在前走着,长裙曳地,衣袂飘飘,好不美丽,一派旖旎风光,完全不见刚刚死里逃生的凶险,秦苏则保持一丈距离跟在身后。
    突然,华衣女子被裙摆一绊,身形不稳,眼看就要跌倒,而在后的秦苏显然来不及扶住华衣女子。
    “庄蝶。”
    伴着慵懒而温软的声音,一双臂弯将华衣女子托起。庄蝶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个阔别两年的身影,有着一双漂亮手的杀人剑客秦夜汐。约摸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骨格清奇,面目俊秀,略显些苍白。轮廓的线条深刻却并不生硬,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温柔却不失一个强烈的性子,本应相矛盾的特质在此子身上却是相得益彰。
    庄蝶笑了笑,开心得眼角上扬,几乎贴近自己直插入鬓的柳眉。
    “好久没见了。”
    秦苏在这间隙上前扶住庄蝶,并趁秦夜汐的手仍扶着庄蝶时,顺势神不知鬼不觉得将刚偷来的令牌放入秦夜汐的包袱中。
    庄蝶似是毫不知情地接过秦苏递过来的手,由秦苏贴在身侧,随秦夜汐向正厅走去。
    “你的手仍是这么美丽。”庄蝶看着秦夜汐收回的手,装作毫不惊异的赞赏。
    那双晶莹美丽的手,修长的十指充满力的动感,让人丝毫不会怀疑若是受到威胁,此双手由于多年所授的不苟训练会在主人下出指令之前做出反应,动若脱兔。指甲修得尽其所能的短,且是干净整洁,显示了主人对生活的讲究。
    秦夜汐闻言只极浅淡地笑了笑,笑意就如落入掌心的春雪般极迅速的散去。
    月光照在长廊的檐下,被廊檐的灯笼夺取了光彩,略嫌暗淡。
    秦夜汐手掌翻转将手心对着朦胧的月光,连声音也变得朦胧起来,“只有你能看到它的美,其他人都只看到它的肮脏。”
    庄蝶微微震动,却声音冰冷:“你是剑客,杀人只会弄脏你的剑,并不会弄脏你的手。”
    秦夜汐意味深长地看了庄蝶一眼,道:“你连安慰我都嫌奢侈吗?神女,我曾以为今生都不会在见到你了。”
    庄蝶闻言脸色一变,嘴唇颤抖了几下,道:“我已非神女。”
    秦夜汐失笑道:“而改作一个珠宝商人的宠妾?庄蝶,我仍记得你当日忍受世人嘲笑时所说的话,我还记得当日你身为神女的骄傲。”
    庄蝶道:“当年我一心以为到洛阳后,见到李主,便会成为神官,为大唐祈雨。谁知道全大唐的旧儒门生,竟上万民请愿书恳求将我这邪门妖女处死。而李主在万民所指下竟放弃了他的信仰,将我逐出王宫。”
    秦夜汐道:“当时唐梁之战正酣,我也是在那之后半年才知道此事。你为何并不回来?”
    庄蝶道:“当日师门派我离蜀,便是为了在这乱世中找到李唐这个依靠。我既然失败了,又有何面目回去?”
    秦夜汐道:“那你又怎么会变为一个珠宝商人的宠妾?”
    庄蝶道:“我在王宫中,便遇到了萧公子。在我最艰难的时刻,是他帮了我。再者,萧公子财可倾国,有财便有势,我也算完成师门重任,使师门得了个靠山,便不会那么容易被他人所破。”
    秦夜汐道:“庄蝶,你的话我找不到漏洞,却让我不安。”
    庄蝶笑道:“不安?你会吗?你需要吗?”
    秦夜汐道:“因为没有漏洞的事实往往是精心编制的骗局,现实往往是有很多矛盾的,而你没说。”
    庄蝶道:“何必要说呢?我们不过是苍茫碧水中无意间相见的两缕浮萍,今日一别后,不知再相见时又是何时。”
    秦夜汐道:“若真是这样,你刚才又为何忍不住向我吐露心酸?我曾以为就算这个世界的人都放弃了自己的坚持,只要还有一个人仍坚持的话,一定会是你。”
    庄蝶却笑得妩媚起来,“你又怎知这不是我的坚持?人生路,当你没走完之前,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它是怎样,也许这既是人生的痛苦也是它唯一的魅力。”
    说罢,庄蝶也不理秦夜汐的反应,突然加快步速,抢前一步踏入正厅。
    “庄蝶来迟了。”
    正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眩目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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