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暑期，清北一中的氛圍慢慢收緊，清晨的太陽依舊晃人眼，知了不停的在窗外喊著，拚盡全力的把自己留在這個盛夏，窗邊時不時吹來幾縷風也是熱津津的，正午烈日轉過，不知誰拉下了百葉窗，空調的涼氣吹過額邊碎發，上午最後一節課鈴聲響起，方弦樂靠在椅背上伸了個懶腰。
    “Pici”
    “幹嘛幹嘛”
    “哪個”
    ……
    一陣嘈雜聲。
    她順著聲音朝門口看去，圍著小部分人，伸長腦袋往他們班瞅。
    無非就是聽到什麼八卦看下誰誰誰，或又拉著小姐妹小閨蜜小閨男的去哪個班級看看。
    方弦樂拿出耳機帶上，剛出教室門，伸手去扯紮頭發的皮筋，長發披肩，她五指穿過頭頂把額前的頭發捋到腦後。
    身後的嘈雜聲漸漸大了，大拇指往手機側麵按兩下，耳機裏在放《霍爾果斯》。
    手機震動兩下，西門問她午飯吃什麼。
    低頭回：去吃小籠包？
    還沒點發送，肩膀被撞一下，腳下腳步也亂了。
    她回消息的間隙看一眼，被長發擋著視線，沒在意接著低頭回消息。
    西門說在後門等她，問她鹽舴安跟她一塊沒。
    她轉過樓梯拐角下了兩個台階後，站停腳步，抬頭看過去，按低音量，聲音從上麵的樓梯上摻著些腳步聲淅淅瀝瀝的落到她這邊。
    “之然，你沒事吧。”
    “剛怎麼不道歉那人，真沒禮貌。”
    一女生附和。
    “就是就是，長得美了不起哦，還沒你好看呢。”
    “又給你知道了，我怎麼比得過緋聞姐姐。”
    而後是一陣嬉笑打鬧聲。
    “哎別鬧了。”
    “予衡喊葉辰奕在哪了。”
    ……
    聲音漸漸遠了，方弦樂看著手機界麵上的時間從12：05跳到12：06。
    耳機裏音量上調，繞過下樓上樓的人好一會兒才出了教學樓。
    外麵的太陽曬的她睜不開眼，西門斐然說要她等五分鍾，她繞過小花壇順路去了靠近後門的羅森，開門冷氣撲麵而來，額頭的碎發被汗浸濕，她伸手從書包側麵拿紙巾擦，邊摸索著邊朝冰櫃過去。
    正值中午，有不少人來這邊買午飯，玻璃窗戶邊的桌椅上坐了一溜人，她掃一眼，拿了瓶冰牛奶，手指遲遲在咖啡和牛奶間擺動，在糾結給鹽舴安拿哪個，順手看下配料表。
    食指點到貝納瑞的蓋子上時停住。
    淡淡奶味的木質香，在充斥著飯味及其他混合味的小店裏，卻在她身邊尤為強烈。
    大腦知道該去結賬了，手卻按著沒動。
    “哎，周嘉晨，陳予衡他們打電話了。”
    “看啥呢，怎麼了”
    後背有人轉過頭來。
    方弦樂把音量按到底，裝作一個眼盲耳聾的人，動作利落的抽出關上冰櫃門。
    側身繞過。
    長發滑過了對麵那人的肩膀、手背，然後她頭發的花香夾雜著那股木質香被頭頂的冷氣吹散，隻聞得到微波爐加熱後的飯菜味。
    店員小哥用掃碼器滴滴掃過，“38。5”
    “喂，問你話呢，她們說晚上去找司南姐。”
    拿出手機，掃碼結賬。
    “棠寧最近不是老窩在司南姐呢。”
    “咋了你，一直不說話。”
    ……
    外麵的太陽依舊曬，給鹽舴安打電話沒接，問她在哪也沒回。
    西門斐然發來三條消息讓她先去店裏，她回好，接一句梅幹菜和香菇青菜各一籠。
    那邊沒回。
    她從剛剛就有一股氣堵在胸口，深深的歎了出來。
    她們要去吃的那家是在小巷子裏，門店已久，店麵看著也有些破舊。
    她點好後找一空位坐下，老舊的風扇店裏麵一個，店門口一個，這個點在店裏吃的人少，她喝一口冰牛奶，祛祛暑。
    她把耳機放回耳機盒裏，店外巷子裏有忽遠忽近的吆喝聲。
    西門斐然回：還沒結束：(
    她回一個鬼臉表情。
    “不是要跟陳予衡他們一起去1900？”
    “咋來這邊吃了。”
    店裏人少，換句話說就方弦樂自己一個客人，門口聲音顯得特別突兀，像是石子落入平靜的湖麵。
    泛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老板，梅幹菜和鮮肉各一籠”
    回頭問“還要別的嗎”
    “哥哥，我有選擇權嗎。”
    那男生癟癟嘴，看著一臉的無語且生無可戀。
    “從剛剛你就要去這個地要去那個地，陳予衡都打來仨電話了。”
    然後嗷一嗓子繼續，“我會被封殺的吧，我的信譽啊啊啊啊”
    “你個天殺的周嘉晨”
    方弦樂聽到那人笑兩聲時抬頭朝那邊看一眼，他們就近位置就坐下了。
    那人背對著門口，這家燈光也不是很亮，雖是中午了，除了門口亮堂點，裏麵也有些暗暗的。
    她收回視線，想去找耳機戴上，想了想又作罷。
    店麵不大，這個地方相對學校附近的其他地段，有些破敗，很少有人過來。
    這個點其他巷子應該是滿滿人間煙火氣，吵鬧的，但這條巷子卻隻聽得到一兩聲狗吠，更襯的店裏格外安靜。
    方弦樂抽兩張紙巾墊在牛奶瓶下麵，那邊的說話聲斷斷續續的繞在店裏。
    店家說小姑娘啊，香菇青菜得要等一會咯。
    因著這一問，那邊探頭，她也看過去，隻有那人不聞窗外事的，沒動。
    她收回視線看西門斐然和鹽舴安都沒回，說隻要梅幹菜一籠，其他的等朋友來了再說。
    店家笑嗬嗬的回好的伐，熱的才好吃。
    有外賣員進來拿店裏的外賣，店家養了隻肥肥的橘貓，慢悠悠的走過來趴在她椅子邊曬太陽。
    “我剛剛說話聲不大吧。”
    那人搖頭，低頭看手機。
    “那那個女生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還是搖頭。
    “嘖，你老搖頭什麼意思啊。”
    這聲大。
    店家探出頭來問還要什麼，那邊回沒有沒有說話呢。
    方弦樂剛開一局消消樂，她不怎麼玩，等級比較低。
    “棠寧之前就說的那個小姐姐。”
    “嗯。”
    那邊一陣拖椅子聲。
    聲音故意壓低了說，“你不認識？”
    到現在那人才抬起頭來喝口水回複一句。
    “不認識。”
    “你tm不認識讓我找人刪帖子？！”
    聲音又大了。
    而後自己也意識到了，問自己聲音不大吧。
    那人笑，“再低也不隔音啊。”
    最後一個unbliveble通關後，對麵有手機放下。
    西門斐然姍姍來遲，那一籠小籠包上了有一會兒了。
    “等我？”
    西門斐然見她沒動筷，回頭喊店家再上一籠香菇青菜包。
    話音剛落跟那邊對上視線，點頭打招呼，那桌背對那人埋頭吃飯，兩耳不聞窗外事。
    他問“你自己一直在這？”
    方弦樂小籠包吃完一個後，往小碟子裏倒點醋，眼也沒抬，“嗯”
    西門斐然又朝背後看過去，尋摸了一會，回轉身去。
    問鹽舴安哪呢。
    方弦樂說沒回消息，西門斐然臉頰緩緩動，穿一黑色半袖，皮膚襯的很白，應該是跑過來的，額前的碎發被風吹起來，露出額頭。
    他又往身後看一眼，那桌隻是專心的吃飯，沒見什麼話。
    大概過了一會兒，那桌有了動靜，方弦樂看過去，那隻橘貓慢吞吞的走到人腳下蹭。
    那男生戳戳那人，“這貓夠肥”
    她看他彎腰蹲下，伸手摸了摸橘貓的腦袋，又順了順身上的毛。
    店家笑嗬嗬的從後廚走出來，邊瞅他那桌子邊算。
    “這貓還是那個小姑娘送給我的呀，以前隔三差五的來幫我喂，店裏有人來吃飯看它討喜，這個喂那個也喂，長得肥頭大耳的。”
    “28”
    那人低頭結賬，跟店家你來我往的一句一跟的寒敘著。
    方弦樂夾一香菇青菜的，推到西門斐然那邊。
    那小橘貓是之前上高中前那一暑期，她晚上去打完零工在路邊發現的，小小一隻，可憐得很。
    正好她也餓，帶她來這家吃小餛飩，店家看它可憐，說留下他喂吧，正好有個看門的。
    “還不知道你有這熱心腸”
    西門斐然吃飯間隙，揶揄她。
    她笑著佯裝瞪他一眼，又朝那邊看過去，對麵已經結完往這邊來。
    走近，烏木沉香的味道，臉頰放緩，餘光裏忽明忽暗。
    那男生在他身邊一直絮絮叨叨著什麼。
    西門斐然剛好放下筷子，問她吃完了沒。
    她點頭，拿旁邊的牛奶衝下最後一口。
    她抬手喊店家，店家在忙探出頭來笑嗬嗬地說，“放那就行小姑娘，剛剛那小夥子結過了，一會我去收拾。”
    手臂緩緩放下去，剛剛鬆了一口氣的緊張感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又席卷而來。
    西門斐然要去結賬的動作也停在那裏，回頭看她。
    “周嘉晨結了？”
    她沒點頭也沒搖頭，起身說那走吧，他錢多。
    帶著點不明所以的嗔怒，從旁邊拿過西門斐然的書包和自己的書包出了店門。
    鹽舴安10分鍾前發來消息，說家裏今中午有聚會催她回家吃飯。
    期末階段的時間比較自由，自由複習為主，大部分是自習，吃完午飯西門斐然又被喊回去了，說是組織搞什麼學習互助衝刺小組，他作為學生會幹部要給予充分的意見。
    聽他一本正經的念完一班班級群裏發的消息，方弦樂被逗的仰著頭笑。
    西門斐然原本想搞完班級的事情後帶她下午一塊去學生會的，反正那些人她也熟，聽她說下午要回趟家，又囑咐了好幾句兩人才分道。
    可她沒提，她是有家不能回的人。
    鹽舴安看那架勢應該也不打算來學校了，明天周末，她雖在學校裏張牙舞爪的，但她家教也嚴，畢竟受父母庇護，自然要聽父母話，在這，她跟那些自甘墮落的小混混又不一樣。
    她又不想現在回臥龍湖那邊，所以還是想了想還是回學校呆一下午。
    而後轉腳，打算從南淮街繞過去，心裏的那點小心思被她按下去又浮上來。
    她用手機敲敲自己的腦袋，清醒點啊方弦樂。
    還沒走兩步碰到一群人，對麵先一步看到她。
    真是冤家路窄啊。
    對麵程喆望跟幾個男男女女剛好打鬧著從一家網吧出來，她才抬頭環顧四周，這家網吧占了三四個店鋪，外貼著滿牆的印著青春飛揚的壁紙，難怪沒注意到。
    “喲，老熟人。”
    程喆望因這一句喊才看到她，手指間夾一根煙，跟校內的樣子大相徑庭。
    喊的那人她也認識，之前打架紮堆的時候也說過幾句話。
    還有幾個她沒見過，女孩子頭發挑染著，看那樣子不像是他們學校的，也不像是寧外附中的，她跟鹽舴安一起，對這片紮堆的人，不說認識，臉熟還是有的。
    “方大美女怎麼今天一個人兒。”
    那人看似話語輕佻，實則咬著牙後跟說的，想再上前一步，被程喆望喊一句，“張紈。”
    她現在才看到程喆望眼角至額頭有塊疤，看那樣子結痂不久。
    方弦樂笑了，回一句“我不一個人啊，不碰到您幾位了。”
    “成啊，老友相逢，喝幾杯去。”
    她看著程喆望，到沒什麼反應，張紈用胳膊肘搗他一下，畢竟是好學生，氣質就看著不是一個圈子的。
    那邊那幾個女生一直打量著她，交頭接耳的互通消息。
    “我下午要回學校了還有事，下次吧。”程喆望說完把煙頭摁在旁邊的垃圾箱上，準備轉身就走。
    張紈攔他，眼神示意，程喆望背對著她，沒看清楚是什麼神情，最後還是走了。
    他看張紈那群人沒反應，也不準備跟他們玩什麼老友相逢戲碼。
    “別走啊方大美女。”
    “不走留著你請吃飯啊。”她顯得有些煩躁。
    “喲，這麼久沒見不敘敘舊。”
    “哎對了，你那男朋友呢。”
    張紈明知故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笑嘻嘻的問周圍那幾個人。
    而後一拍腦袋，恍然大悟般的“哦～故意殺人罪，嘖嘖嘖。”
    邊說邊用手背拍手心，假似一副正派的模樣。
    身體比腦子反應還要快，手裏剩大半的牛奶瓶朝著他那腦袋過去。
    被他一歪頭躲過了。
    他現下也不裝了，雙手插起來，表情也收起來，恢複沒皮沒臉的樣。
    “隻做了一年多的勞，這果然人還是得會投胎啊，是不是，他爸沒少托關係吧。”
    他聲音故意喊的大，“改天我也讓裏麵的哥幾個問問，周嘉晨在裏麵的時候過的咋樣，有沒有被嚇尿褲子，怎麼求饒的。”
    說完一群人哈哈大笑，像是搭了個台子，專門給方弦樂唱戲一樣的。
    她手指掐進手掌心裏，那些被拋在身後的記憶席卷而來，明明平時也伶牙俐齒的，但此時被什麼東西壓著，那股怒充斥到腦門，被她有意識封印的躁動也關不住了。
    還沒等她上前，有人拉住了她手腕，她側頭。
    “你直接問我啊。”
    前幾分鍾剛在店裏打過照麵的人現在出現在這裏，連同那接二連三的烏木沉香，比前幾次都要更為濃烈。
    他在她身旁站定，手心從她的手腕挪到手掌，兩隻手這一刻才有了溫差。
    一開口還是以前那吊兒郎當拽的二五八萬的口氣。
    “老子親自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