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想了想，長霜還是強忍著，睜開眼睛看著，就在這時，他似乎看到了一張有點熟悉的麵龐，慘白，被鮮血所遮蓋，眼瞼是剛剛被掃下來的，半邊身子已經沒有了。
    這個人他好像不認識，為什麼會眼熟，長霜有點想不起來了。
    直到認領身份時，長霜聽見了袁文易三個字，他渾身一顫，有一瞬間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辦。
    回過神來，長霜上前把鋼筆交了，看著那支精美的鋼筆別在戰士的胸前，長霜這才感覺到鋼筆回到了它該去的地方。
    “報告玉總指揮！長霜小隊圓滿完成任務！隊長長霜報道！”長霜再一次站在玉江城的麵前，兩人對視了一眼，玉江城點點頭，起身回禮道：“收到！長霜小隊做的很好！請繼續努力！入列！”
    屋內一字型擺開三行長隊，長霜大聲回應“是”以後，轉身小跑著站到了第三排最末，玉江城用餘光瞥了一眼，相比之前，長霜終於長胖了點，似乎也長高了，因為營養跟上了，孩子也不用一天幹活12個小時了，相對而言，甚至生活質量還變好了一些。
    玉江城鬆了口氣，這才是他的初衷。
    “報告玉總指揮！人已到齊，可以開始會議了！”隨著百域和的聲音響起，會議開始進入正題。
    主要是圍繞著接下去的工作和近期工作彙報展開，到了會議結束，玉江城讓百域和帶來了一些人。
    “這是我們的各隊隊長，玉總指揮。”百域和介紹了一下己方，然後又站到那些背著大背包的人麵前，說道，“各位戰友，這些是遠道而來的記者，他們都是偉大的奉獻者、誌願者，來到這裏，隻是為了還給世界一個真相。”
    隨後，玉江城讓各隊帶記者們去熟悉一下情況。
    其實這些記者早就想出現在戰場上了，奈何塔基方不允許記者介入，也不允許其他城市放行任何攜帶錄音錄像設備的人。
    收了好處的高層肯定照辦，所以就沒有記者能來到一線了。直到這次他們幫助斯諾黨簽下了協議，那些駐足觀望的人也終於舍得睜開眼睛了。
    會議結束後，玉江城單獨讓長霜留下。
    “長霜，你長高了。”玉江城摸摸孩子的腦袋，感歎道，“長霜，你喜歡現在這樣嗎？”
    長霜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說道：“玉先生，我喜歡現在，我不喜歡貧民窟。”
    甚至現在他想起貧民窟的生活還泛著惡心和恐懼，那樣的日子太過恐怖。
    “可是現在……”玉江城苦笑著搖搖頭，食指和大拇指頂著鼻梁與眉骨的交彙處，他越來越不清楚了，這樣究竟是好是壞。
    “玉先生，人生，沒有那麼多淩駕於苦難之上的對錯，這個不是您告訴我的嗎？”長霜像以前一樣，靜靜地坐在玉江城身側，他們兩個人的場合不會像上下級那麼僵硬死板，更像是和藹的長輩和懂事的後輩。
    “如果長霜，和他們，喜歡現在的話，就足夠了。”玉江城歎了口氣，看著身旁的孩子，腦回路跳脫地來了一句，“他們都長高了嗎？”
    “有的有長高，有的沒有。可能相比大家，我們還是比較慢認識這個世界，但是至少不會再有下一個我們了，玉先生。”長霜知道這個嚴肅和藹的長輩心裏在想什麼，知道他擔憂什麼，他也知道，有的事情是玉先生為他們謀劃來的，而有些東西，卻又不是玉先生造成的。
    賊不會因為你在院子裏翻土種花而覬覦你家，同樣也不會因為你種了花，而不來光顧。因為賊就是賊，壞的是賊，而不是你和花。
    “玉先生知道了，謝謝長霜，長霜真棒！”玉江城神手又摸了摸孩子刺蝟一樣的頭，“誰幫你們剪了頭發？”他記得上次看到長霜小隊的小孩時，他們都是這個短發。
    “後端瘸腿的李爺爺，聽說他孩子已經死掉了。”長霜如實回答，並虛虛地抱了一下玉江城，“李爺爺和小和哥他們認識，上次我和阿顧姐姐去找小和哥商量事情的時候遇到了李爺爺，李爺爺硬要給我剪頭發，我拗不過，就剪了，沒想到回去以後他們都問我在哪裏剪的，也爭著要去剪。”
    玉江城莞爾一笑，感歎孩子們的童真可愛，揮揮手，說道：“去吧，叫你阿顧姐姐和小和哥進來。”
    “好！”孩子似乎放鬆了起來，終於不用像平時做隊長那樣嚴肅、以身作則了，他興奮地跑了幾小步，打開了門，這時聽見玉江城的聲音，幾乎淹沒在聲流中，他說，保護好自己，好好活著。
    孩子察覺到，原來這也可以是期望而非恐懼。
    “親愛的李小姐，最近還好嗎？伯父的狀況是否有所好轉？伯母的遺骸是否已經遷回了昌定城的祖墳？我好想陪在你身邊，可是我已經選擇保護你，讓你可以安心地在昌定城繼續生活。
    你知道嗎？我真的很遺憾沒有和你一起讀大學，如果當初我也考到昌定城會怎麼樣？也許我們就能多見幾麵了。
    對不起，陶陶，我沒有第一時間離開這裏回到你身邊，你說讓我保重，讓我保護好自己，陶陶，那時候我好害怕，因為當時我還沒有真正上過戰場，但是我不敢跟你說，不然我每次寫信都要哭的。
    陶陶，這封信，我好像寫不完了，也寄不出去了。我好想你，陶陶。戰爭太痛了，和平快點回來吧……”
    這是一封被炸毀的信件，信再也沒有辦法送達李悅陶女士的手中了，也許，世界上有許許多多的人渴望著突然離開的和平。
    “我寫完了。”百域和長長的歎了口氣，他主動要去幫忙看看死者的遺物，本意是想看下有沒有什麼重要遺言。壓抑的痛楚在心口處，慢慢割、磨著百域和的血肉，他無法逃避。
    寫下這封信的最後一段話時，袁文易已經被炸斷了一條胳膊，而且他也沒有找到自己的筆，最後的訣別，他是用自己的鮮血在紗布上寫下來的，那個時候已經打光了所有子彈，一個隊隻剩下兩個人，敵人的飛機馬上就要到了，他寫完這三句話，就和另外一位戰友一同拉開了手雷的保險，英勇地衝進敵人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