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初的建寧市迎來了春節前的第一場大雪，厚厚的雪花鋪滿了淩晨無人的街道、以及常綠的樹木和灌叢。為了迎接新年，按照慣例，道旁的路燈上都掛著紅色的盤長結，來襯托過年的氣氛，加上昨晚的雪那麼一下，整個建寧市都仿佛籠罩著瑞年喜慶的氛圍。
    往日繁華的夜市街頭此時也是一片黑暗，隻留下幾家門麵裝修的LED燈在冒著微微的光亮，因為在建寧務工的人員大部分早已經回家過年去了，少部分留在市裏的也不再營業。
    淩晨五點半，四十五歲的清潔工王小菊按照公司劃分的清潔位置，跟以往一樣，拖著裝有掃把和撮箕的垃圾車，頂著小雪，來到夜市一條街。突然，她看到花壇邊上露著一隻腳，沒有穿鞋子，心裏一咯噔，心想著，這種天氣在馬路邊上躺了一晚上，沒死也要殘廢吧。
    於是，她隔著三五步的距離，喊了兩聲，沒人應，又鼓足勇氣，踹了那隻腳兩下，依舊一動不動。
    王小菊整個人都不好了，顫抖著手，按下了110。
    “喂？方隊，剛剛接到一個清潔工的報警電話，她說夜市街頭出現一具屍體。”
    孔豆佳昨日值夜班，雙眼皮正在打顫時，王小菊的一個電話打來，嚇了她個激靈，接完電話，了解情況後，立馬打了電話給方叢廉。
    方叢廉昨日應付相親對象到很晚，孔豆佳打電話來時，他已經有些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了，但聽到她說有命案時，還是立馬爬起來，換裝出門，總共用時不超過五分鍾。
    “你和前進先去現場，我馬上就到。”
    “啪”電話一掛，勾起掛在門口的鑰匙，就衝出門。
    “情況這麼樣了？”方叢廉出示了證件，看到正在向自己走過來的孔豆佳問。
    孔豆佳翻開記錄本，邊跟方叢廉走向屍體，邊說：“報案人叫王小菊，是名清潔工，今天淩晨五點半左右來到這裏，正準備打掃時，看到了一隻裸露在花壇外邊的光腳，上前踢了兩下沒動靜，於是撥打了110。菲姐勘查的時候，發現死者的頸椎是斷裂的。手腕處有被捆綁的痕跡，疑似被囚禁過，手臂上有針孔，可能涉嫌吸毒。而且我們在附近找了一圈，沒有發現能證明死者身份的信息。”
    “去通知大光，讓他聯係媒體，尋找屍源。”
    說著說著，方叢廉已經走到屍體旁邊，是個大約三十五歲的中年男子，中等身材，一米七五左右，穿著比較單薄，不太符合現在的天氣。腦袋很沒有力氣地側歪耷拉著，眼睛半睜半閉，看上去瘮人得很。
    “還有什麼其他信息嗎？”方叢廉蹲在隊內法醫林含菲的旁邊。
    林含菲起身，把手套遞給了旁邊的助手，摘下口罩，“死亡時間大概是今天淩晨一點半到兩點之間，死亡原因是頸椎斷裂造成窒息而死，生前遭受過囚禁和非法虐待，頭部有幾處輕微凹陷，手臂上的針孔疑似毒品注射，其他的，我得帶到局裏做具體檢測才能知道。”
    “行，辛苦了。”方叢廉對她點了一下頭，轉身走向那個花壇。
    花壇除了死者躺過的那塊地方有壓倒的灌叢痕跡，其他的地方都很完好，昨天下了一晚上的雪，很多信息都被掩藏了。
    方叢廉蹲在壓倒的灌叢旁邊，撿起一根樹枝，隨意地撥挑著，腦子裏想著其他的東西。
    “通知林耿了沒？”方叢廉問正在拍照的魏前進。
    魏前進直起身子，檢查剛剛拍的證據照片，“豆豆通知了，應該馬上也快到了。”
    方叢廉站起身，抖了兩下腿，“拍到什麼關鍵的東西嗎？”
    “目前還沒有。”魏前進搖了搖頭，又彎腰去拍其他地方了。
    此時的天空灰沉沉的，已經沒有下雪了。
    方叢廉正準備去周圍走走，就看到一個圍著灰色圍巾，穿著黑色大棉襖的人，騎著自行車急速向這邊駛來。
    “讓一讓！讓一讓！警察警察！”林耿舉著手裏的證件，越過媒體們的長槍大炮，層層圍堵，終於擠了進來，剛好和方叢廉的目光對上，“方隊我遲到了，對不起。”
    “還行，你先去看看情況吧，有什麼事回局裏說。”方叢廉從頭到腳地把林耿觀察了一遍，怕也是跟自己一樣，從被窩裏被拉出來的，好歹自己的發質比較硬，睡上一晚也不會變形，才不會像他一樣，頂這個雞窩頭就來到現場了。
    “是！方隊！”林耿推了一下鼻尖上略微下滑的眼鏡，戴好後，又覺得鏡片模糊，摘下來，哈了幾口白氣，拿著圍巾兩頭上的一根須須，把白氣擦掉，重新戴上，清楚多了。
    林耿沒有在現場待很久，隻是大致了解了一下死者的倒地位置，及其姿勢。因為現場信息被大雪破壞了很多和不清楚屍源，導致很多分析都是沒有依據的，於是簡單地轉了兩圈，跟著方叢廉一起去周圍走走了。
    “方隊，這裏會有居民樓嗎？”林耿回國以來還沒有逛過夜市，也不清楚周圍的建築類型，看著這一棟棟高樓大廈，感覺有居民樓的可能很小。
    方叢廉往正南方向指了一下，“離著五百米不到的地方有處老式居民樓，占地麵積不大，裏麵就七八棟樓房吧。”
    “那樓房隔音的嗎？”林耿順著方叢廉指的方向看去，什麼也看不到。
    “如果沒有特意地去重新裝修，應該是不隔音的。怎麼了？”方叢廉停下來問。
    林耿跟著停下來，抿了一下嘴唇，咬著上麵的死皮，一不小心就撕開了一塊還沒有完全幹皺的嘴皮，立馬滲出了血珠，疼得緊皺了一下眉頭，舔掉血珠，牙齒輕輕咬住一端，伸出舌尖，慢慢地抵開那塊死皮。
    方叢廉就這麼看著，頓時覺得有點口幹舌燥的，咽了口口水，冬天一來，果然容易上火。
    “目前我覺得屍體倒在那裏，無非是兩種原因，一是自己跑到那裏，二是被人拋屍。如果是前者，那麼就代表著死者是活著從某個離這裏比較近的地方逃出來的，然後被凶手追上，扭斷脖子而死。以此就可以排查周圍可以長期囚禁人的地方。”冷風吹著嘴上的傷口格外的疼，林耿舔了舔，繼續說：“當然還有另一種情況，是死者和凶手途徑這的時候，因為一個原因，讓死者在這附近成功逃出來，但是還是被追上。”
    “後者的話，就需要弄清楚為什麼拋屍在這裏，向警察炫耀示威，或者是在警告什麼人，告訴他們如果不聽話的話，這就是下場。”
    林耿摘下眼鏡，揉了揉兩側的太陽穴，果然沒睡醒就要動腦筋，頭會漲得慌，“現在的信息不多，回局裏可能還有更多的情況，我現在隻是想了解一下現場周圍。”
    “行，林老師，我們先回去吧，他們應該也差不多清理完現場了。”方叢廉看著林耿發梢沾著點東西，沒忍住，動手幫忙拍掉，“剛剛你頭上有個東西，給你拍掉了，走吧。”
    “哦，是！方隊！”
    辦公室裏，所有人的表情都非常嚴肅，因為剛剛上頭下發口頭通知，臨近春節，街頭鬧市出現了一具無名男屍，現在居民們都人心惶惶，限期春節之前，務必把凶手抓到。
    然而現在已經距報案時間過去四個小時了，死者姓甚名誰卻依舊什麼不知道，社會背景，人際交往全都無法展開。
    好在快臨近中午的時候，王大光不負眾望，帶來了好消息。
    “方隊，屍源找到了，是安定村的，叫劉達文，今年三十二歲，小學學曆，未婚，無業，家中隻有個老母親，於今年五月份底乘坐大巴來到建寧。”
    隻要屍源弄清楚了，一切就好辦了。
    “孔豆佳和魏前進去調查死者的人際關係和財務信息，王大光和方金實去調查周圍的道路監控，把死者家裏的具體地址發給我，我待會和林老師去安定村看看。現在各就各位，爭取在春節之前把這個案件順利告破！”
    “是！方隊！”
    得到方叢廉的分布後，所有人都領著自己的任務走出辦公室，著手開始進行案子進一步的突破。
    方叢廉把椅子轉過來，麵向粘貼著除了死者照片及簡單的個人信息之外，空空如也的黑板，手握成拳，撐著頭，若有所思，嘴裏還一邊嘟囔著什麼。
    林耿跟他一組，他不動，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做什麼，坐在位置上，等著他的行動。
    “林老師，會開車嗎？”
    方叢廉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出神發愣的林耿反應慢了半秒，才回答道：“啊？不會，還沒有考駕照。”
    方叢廉把椅子又轉了回來，看著林耿也不說話，問話也沒有下文，看了那麼一會兒後，才站起身，拍了一下林耿的肩膀，走出了辦公室。
    林耿雖然很懵，但還是連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