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是足夠讓海川高中的學生都歡欣鼓舞的日子。嚴格封閉式管理著稱的海川高中，是讓家長放心，也讓學生鬧心的存在。
    大部分學生會在周末的時候回到家去，和家人，好友一起釋放積攢一整周的壓力。和以前一樣，陸景川會先去看望住在郊區別墅的爺爺奶奶，和爺爺一起下下棋，替奶奶澆一澆花。早年，陸山寧夫婦忙於打拚事業，陸景川交由兩位老人教養，所以感情格外深厚。
    麵對著冷漠的兒子，陸山寧夫婦時常感到愧疚，明明兩人都是比較開朗和氣的性格，兒子卻長成這幅冷酷的模樣。所以當公司步入正軌，夫妻兩就將兒子從父母處接回，想要盡力補償。因為兩處地方相隔不近不遠，陸景川就養成了每周末去探望的習慣，即使現在學業比較繁忙也不曾間斷。
    當然，不想回家或離家太遠的同學也可以自由留宿在學校。因此當陸景川整理衣物打算回家的時候，明山嵐還是安靜地坐在床上翻看著書。
    雖然拿著書，書頁卻許久沒有翻動。宿舍裏沒有人說話，寢室外是一陣高過一陣興奮的聲浪，對於期待已久的假期，所有人都非常開心。明山嵐的心情卻不似眾人這般甜蜜。
    陸景川把手裏的衣物整理好收入小號的旅行箱。轉身就看見了發呆的少年，被陽光傾照的少年，白皙的皮膚也附上一層白亮的光暈，微微金色的頭發連路過的風都要輕輕吻過。
    “應該是天生的顏色。”陸景川不著邊際地想，畢竟看似精致的少年其實也隻是一隻懶懶散散的小貓，比起對外表的修飾，明山嵐更願意把時間花費在睡覺上。
    像是為了吸引小貓的注意力，陸景川輕輕抽走了明山嵐手裏的書，感受到床墊向下凹陷的感覺，明山嵐才回過神來，看向搗亂的某人。
    在沒有陽光的時候，明山嵐的瞳色是偏深的焦糖色，而當陽光照進瞳孔，就會呈現剔透的琥珀色，像是被光打亮。少年把腦袋支在手掌，隻是沉默地看著陸景川，看陸景川的頭發，看陸景川的臉頰，甚至看向他的呼吸。
    畢竟不久之後就會分離。
    這是明山嵐，陸景川的第一次分離。盡管小貓沒有抱著狗狗的手撒嬌，但是黏糊糊的視線已經說明一切。雖然十分舍不得，想著做好飯菜等著自己的兩位老人，陸景川還是決定狠心離開。
    陸景川想，如果明山嵐足夠小就好了，那麼他一定能將貓貓好好地安放在胸口，帶上少年一起去冒險。
    或者，邀請少年一起回家？陸景川壓下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雖然與少年相處時間短暫，陸景川仍然能夠感受到少年的敏感封閉。
    被透明的玻璃籠罩著的少年，太急切地想要靠近，隻會傷害少年的心。陸景川摩挲著少年的玻璃房子，隻有耐心等待，才能真正的叩開大門。
    貓貓有一份耐心，因為等待也是他最擅長的事情之一。等待總是伴隨著失去，這是任何人都知道的事情。像是去年還開的盛大的花，今年卻再也不會發芽。像是滿心歡喜地為朋友寄出的信，卻永遠也收不到回音。明山嵐總是在這樣的等待中失去。但是除了等待，小貓又能做什麼呢？
    還好這一次的等待不是白費力氣，陸景川很快就會回來。
    看著委屈倔強的貓貓，陸景川憐惜地輕撫少年柔軟的發尖。不知是想到什麼，陸景川突然起身。
    應該在右邊第三個格子？看著突然四處翻找的陸景川，慌亂的模樣逗的明山嵐開心。
    “找到了”。一隻小狗模型出現在陸景川的手心，是一隻捷克狼犬，雖然體積很小，狼犬冷冽的氣質，蓄勢待發的洶湧，毅然映入眼簾。
    “像陸景川”。明山嵐看著一大一小的兩個狗狗向自己走來，沒由來的心驚。
    陸景川把小狗模型放到少年懷裏，珍重地像是交付自己。
    確實如此，這是對於陸景川精神體一樣的存在。在陸景川還很小的時候，陸景川還不太會忍受孤獨，很多時候，陸景川非常非常想念父母，但是絕不能那麼任性，隻有夜深人靜的時候，陸景川才會微紅了眼眶。
    因此，陸景川從奶奶那裏得到了一隻小狗的模型。像是朋友一樣，甚至比朋友更好，隨時隨地的陪在陸景川身邊，傾聽陸景川所有的煩惱。
    現在，陸景川把他交給小貓，希望在他不在的時候，少年也有傾訴煩惱的地方。
    抬眼看了看時間，是必須離開的時候，隻能再留戀地撫過少年的溫熱的耳廓。
    “乖乖等我，記得按時吃飯，很快就會回來”。說完就快速拉開門離開，不能看到貓貓委屈的表情，陸景川這樣暗下決心。
    “隻要乖乖的就可以”？少年的輕歎也被打散在風裏，隨風而去。
    明山嵐倒在柔軟的枕頭上，給小狗也讓出一半的枕頭，然後一起沉沉的睡去。
    陸景川來到校門口的時候，劉叔已經等候在門口，婉拒了劉叔想要幫忙的想法，陸景川自己將行李拎進了後備箱。
    車沉沉地駛向郊外，作為看著陸景川長大的長輩之一，對於少年的成長，劉叔也與有榮焉。少年的出色，風采，都是值得驕傲的程度。隻是看著少年一天比一天更高，神情卻一天比一天冰冷。
    越往高出爬就越寂寞，在陸景川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被迫成長。不需要玩具和眼淚，隻需要不斷的向上。比起尊重眼前雇主的兒子，劉叔心疼的程度更大。
    庭院門口，兩位老人已經在此等候，因為比平時還要晚一些，兩位老人也更加擔心一點。
    “來了。”出聲的是陸景川的爺爺，看著熟悉的車輛緩緩駛來，兩位老人欣慰一笑。
    “爺爺，奶奶。”陸景川對著兩位老人分別叫了人，“好久不見”。
    說是好久不見，其實也隻過了一周的時間。兩位老人也曾勸說少年不用每周都來探望，畢竟他們也希望陸景川不要太累。不過看著沉默堅持的少年，也就隨他來了。
    少年已經過了用糖果哄逗的年紀，兩位老人能做的就是為他準備一桌可口的家常菜。
    吃過飯，陸景川回到房間休息。比起在父母的家，這裏更具有生活的氣息。和許多男孩子一樣，；陸景川的房間裏是一整櫃子的手辦，成堆的遊戲卡帶，一麵牆上貼滿各色海報，一麵牆上貼滿各種各樣的獎狀。
    雖然隻有周末回來小住一晚，這裏卻是陸景川最放鬆的地方。兩位老人精心的嗬護著陸景川的小天地，除了打掃灰塵，幾乎不會隨意進出陸景川的房間。
    這是掩埋著陸景川所有青春回憶的芳草地。盡管陸景川不再沉迷收集手辦，不在熱愛沒完沒了地打遊戲，房間裏存在的一切仍然是陸景川最珍貴的東西之一。
    四下寂靜，陸景川躺在被皂香沁滿的藍色床鋪上，像是把自己沉入海裏。
    庭院裏的果樹和花草在清風的撫弄下掀起綠色的海浪。
    陸奶奶約了朋友逛街去了。陸景川來到花園，決定幫兩位老人除一下雜草。噴灌的水流在晶瑩的陽光裏迸發出一道又一道彩虹，水珠噴濺到少年的手臂，蒸發的同時也帶走了炎熱暑氣。
    陸爺爺搖著手裏的蒲扇從藤椅上支起身來，比起小時候愛玩愛鬧的孫子，陸爺爺在感到欣慰的同時也不免有些心酸。不過，陸爺爺還是為少年的成長感到驕傲，曾經隻能在深夜裏嗚咽的少年，已經如此健壯，強大。
    在陸景川的身上，陸爺爺也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像是傳承一般，少年展示出的銳氣，總是帶著鋒利，這是屬於陸家人最不缺少的風發意氣。
    “小川，弄好了就過來喝茶“。
    還帶著少年體溫的汗水被埋入土裏，似乎也要滋養開出的鮮花。陸景川脫下手套，就著溪水洗去泥土和汗水的痕跡。
    溫茶入喉，也溫潤了少年的一身戾氣。石桌上早已擺好棋局。對弈的是棋局，了解的是人生。棋子如兵，在揮棋者的指揮下攻城略地。早年間，陸景川的布局還可窺見一絲少年的溫軟氣息，而現在，棋子也變成了鋒利的劍刃，所向披靡。
    一局畢，陸爺爺憑借多年的積累戰勝了少年。常年與陸景川對弈，每一次陸爺爺都能清楚的感受到少年的變化。堅韌，鋒利，勢不可擋，但是這一次，寒冰之下竟然也有些許柔軟。
    陸爺爺知道少年的不加掩飾是什麼意思，作為比較開明的家長，陸家的長輩並不會對小輩過多的幹預。從小，無論是陸景川的學校，朋友，都是由他自己決定。
    陸爺爺看著花園裏搖曳的鮮紅的花，才發覺陸景川也到了這樣的年紀。
    “是什麼樣的人”？陸爺爺搖著扇子調侃到。
    陸景川沒有立馬回答，雙手背到頸後，仰躺在椅子上，過了許久，許久，才發出暗啞的輕歎：
    ……
    “我也不知道。”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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