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間裏放好了行李，梁玉簫一看手表，都下午兩點多了，這才想起還沒吃午飯呢。
    因為登記了好幾天，店老板給了梁玉簫一把房門鑰匙，梁玉簫進出，就沒必要每次都叫老板開門了。
    梁玉簫出去吃了午飯，到底是乘了兩個半天和一個夜晚的火車，就感到有點兒困，心想有的是時間，不如回去好好睡一覺再說。
    這一覺醒來，都快六點了。
    梁玉簫出去在鎮上逛了逛。
    這個鎮不算小，把主街岔街逛完，差不多就七點了。
    這一天，梁玉簫沒吃早飯，午飯和晚飯都吃得很晚，但午覺睡足了，覺得精神頭還不錯。
    畢竟還是有些旅途疲勞，梁玉簫就早早地睡了。
    第二天，就是臘月二十八了。
    這一年除夕，因為沒有臘月三十，二十九就是除夕了。
    梁玉簫想，明天就過大年了，肯定所有人家都在團年，啥也買不到，今天必須早點兒把除夕和初一吃的買好，放在房間裏，自己過年才有吃的，
    於是，梁玉簫洗漱後，出外吃了早飯，先就買好了鹵肉、熏鴨、熟臘腸、炒花生米、豆腐幹、醃鹹菜、麵包、方便麵和酒，還買了幾斤桔子。
    這些東西，好幾個塑料袋呢。
    都準備往回拿了，梁玉簫想了想，這是恰逢過年，住在老板店裏，怎麼也得破費點兒，簡單給老板拜個年吧？
    於是，又再買了兩瓶六元一瓶的涼邦老漢燒，還請賣酒的用紅塑料繩綁成一提。
    梁玉簫把東西拿回旅館，放在房間裏，提上兩瓶酒，去櫃台送給老板，說是打擾老板過大年了，給老板拜個年，就出了店門。
    當然，旅客給旅店老板送東西，老板還沒遇到過呢，自然是很高興，要不是誰都講究過年不能有生人“踩年”，老板還會請梁玉簫到他家團年呢。
    不過，老板雖然沒有請梁玉簫團年，但熱水開水，卻照顧得更周到。
    梁玉簫出了旅店，就往來時看到的那一段工業集中區走去。
    梁玉簫發現，這片工業區，不是按園區規劃的，就是把公路兩邊的這一大片農田用來招商，沿公路修廠而已。
    因而，要看有些什麼廠，隻消沿著公路走就行，因為全都是過了公路邊的大水溝，那邊就是所有工廠的廠前草坪了。
    而且，這裏的工廠，大都有點兒像大嶼那邊的當地人開的中小廠，但因大嶼那邊開廠早些，中小廠就算有廠牌，也是白底黑字的木吊牌，這裏的工廠，大都有很大的拱形廠名。
    但是，看了這麼多廠，都沒看到大嶼那些外資廠的那種廠門和廠牌。
    這一上午，梁玉簫把這一片工業區的約三十家大小家具廠都看了一下，一個最明顯的印象，就是“土”、“小”。
    根據已有經驗，梁玉簫估計，這裏的家具廠，最大的不過兩百工人，最小的可能不到五十工人。
    悠然自在地逛到了接近中午，梁玉簫看到的廠，覺得隻有兩家廠可以去試試應聘。
    一家廠是兩棟從前往後的車間房之間，橫跨在走道兼廠大門頂上的拱形鋼筋架上嵌金色大字廠名的工廠。
    這家廠叫《特雅軒家具廠》，除了廠牌有氣勢，兩棟車間房很寬大，對著公路的山牆，每棟不會少於四十米，兩棟廠房加夾在中間的廠內過道，約有一百米。
    從外麵看，中間過道頂上，也是用陽光棚蓋著的。
    看不出後麵的廠房有多深，但肯定順公路都有這麼長，豎著進去一定很深，應該能容納兩百來工人操作。
    緊鄰特雅軒家具廠，廠挨廠，是一麵貼了淡黃色瓷磚的平頂牆，也是這個工業集中區的家具廠中，唯一貼外牆磚的平頂山牆，在牆上安裝的廠名大字。
    這個廠叫《至高無上家具廠》！
    山牆的那頭，是一道有點兒斜角的紅色鋼管柵欄廠大門，大門的另一端，連著門衛室，門衛室後就是黑色鋼管柵欄圍牆了。
    有圍牆，也是這個工業集中區的家具廠中的唯一一家。
    在公路上看，這家廠的前圍牆裏麵，就是一片草坪。
    山牆那一排房子，也是貼了外牆磚的，不過還是石棉瓦平房，房門對著草坪，看上去有六七間，應該是辦公室了。
    草坪後麵，是也貼了外牆磚的一大麵平頂牆，平頂牆上端嵌著“質量是生命，管理出效率”幾個大紅字。
    這一大麵平頂牆下端，共開有三道雙扇大門，裏麵應該是三棟車間了。
    當然，從公路上看，也看不到朝後麵有多深，但看樣子規模不會比特雅軒家具廠小。
    這家廠，多少有點兒像大嶼那邊修得好一點兒的本地廠，看來老板是出去考察過再修廠的。
    梁玉簫就隻對這兩家廠有印象，覺得可以去問問。
    梁玉簫對這兩家廠的估計和評價是，規模差不多，是這片工業集中區最大的家具廠。
    前麵那家特雅軒家具廠形象差一些，但從能看到的光景看，特雅軒家具廠的生意，應該比至高無上家具廠好些。
    於是，梁玉簫就打算，老板和管理層肯定會提前到廠，初幾頭得隨時候著，一見到廠裏有人了，就去問問。
    要是兩家廠都談不攏，那就還住在這裏，每天乘車去其他幾個工業園區求職。
    ……
    正月初五以前，這些廠都沒有人。
    時間這麼多，初三初四初五這三天，梁玉簫每天乘車去市裏，去那幾個工業園區，走馬觀花地逛一逛，花點兒車錢，踩踩地皮，找找方位，總比窩在旅館裏強。
    初六這天，吃過早飯，梁玉簫就在前巷鎮口上，注視著廠區那頭的動靜。
    都過半中午了，遠遠看到有小車陸續從公路上拐進了廠裏。
    又等了一會兒，梁玉簫估計那些人進了廠，到處看了一圈，回到辦公室了，就朝那頭走去。
    順了路，梁玉簫就先朝特雅軒家具廠走去。
    到了特雅軒家具廠，梁玉簫向門衛打聽老板叫啥，招不招工。
    門衛告訴梁玉簫，老板姓犍，正在後麵車間裏，要招工。
    年前，犍老板是給門衛打了招呼的，年後碰見了找工作的人，就給他帶到辦公室去。
    門衛便帶梁玉簫來到廠辦公室，叫他坐在這兒等犍老板。
    這時是十一點過點兒，一直等到到十一點四十左右，犍老板才進辦公室。
    犍老板看都沒看梁玉簫一眼，就坐在一張近三米長的大老板台後的高背大班椅上，自顧翻看著什麼。
    梁玉簫看看犍老板，約摸四十歲，一臉福相，體形富泰，穿著高貴，覺得與自己身上的還算看得過去的西服相比，自己就有點兒寒酸了！
    犍老板頸上戴的金項鏈，能有麻花粗！
    兩隻手腕上，也各有兩根粗粗的金手鐲，左手腕還多了一塊金光閃閃的手表！
    穿金戴銀，又是坐在老板位置上的，梁玉簫心想，這人必是犍老板了，便起身禮貌地問：“請問，您是不是犍總？”
    犍老板“就是”了一聲，繼續看著他的一疊訂單，沒有抬頭。
    梁玉簫對犍老板這個傲慢態度，有點兒心生畏懼了，囁囁嚅嚅地說：“犍總，我，我是剛從大嶼過來的梁玉簫，善於全麵管理，您看怎樣安排？”
    犍老板兩眼盯在訂單上，嘴裏說：“知道了。”
    啊，有錢老板，架子就是大！梁玉簫心裏產生了不快。
    為了打破僵局，梁玉簫又問：“犍總，您能聽我自我介紹一下嗎？”
    “聽著的呢，你說吧。”
    梁玉簫當然不可能知道，犍老板要招的，是技術特別熟練的木工，並不需要任何管理人員。
    剛才一眼瞥見來的是個奶油小生，犍老板根本就不信這個小年輕有技術，有力氣，所以就愛理不理。
    梁玉簫覺得，沒準事情有轉機，在雄峰家具廠應聘時，不就是歪打正著嗎？試試吧！
    梁玉簫說：“犍總，我叫梁玉簫，以前在大嶼的家具廠任職，聽說涼邦這邊工價比大嶼高不少，所以過了年，就來涼邦找工作。
    “我精通全流程工藝，熟悉企業經營管理，也懂設計，看犍總能不能讓我來全麵管廠？”
    犍老板聽了，心裏鄙夷道：吹，你吹吧！你都那麼能幹了，咋沒自己開家具廠呢？你也不拉泡尿照照，你才幾歲？竟然口出狂言！
    犍老板心裏這麼想著，終於抬起了頭，打量著眼前這個從自稱從大嶼過來討生活的小年輕——
    看年齡，好像不滿二十，一副偏瘦身板，帶幾分斯文樣兒，完全像個學生，看來沒多大力氣呀？
    犍老板心想，我要的是體力好、有技術的造型木工師傅，你這麼個奶油小生，能抬得動密度板？
    犍老板說：“我不要什麼管理人員，我要的是好技術木工。”
    “犍總，我可是個過硬的開料工呢，我在大嶼的雄峰家具廠，還是主操作手呢，您可別看我年輕！”
    “你？主操作手？我看你抬不動厚型板。
    “嗯，我這裏，不需要開料工，隻招聘技術好的銑型工。”
    “那我……”
    梁玉簫已經看出這個犍老板，對他一點兒都不歡迎，雖然早有預案，但心裏還是有點兒急了，到底又是天遠地遠來到了一個陌生地方求生啊！
    梁玉簫試著問，“犍總，我的特長，都給您說了，您怎麼安排我的工作？”
    犍老板長得肥頭大耳，臉色白裏透紅，精神狀態極佳，卻一臉冷色，不耐煩地應付著問道：“你到底會什麼技術？”
    見犍老板發問，梁玉簫急忙說：“我是全流程都精通的啊，哪兒還存在會不會技術呢？”
    “不用了，”犍老板製止住梁玉簫，說，“我這裏，有廠長，我主抓全麵，就是不需要全流程都精通的人，你另謀高就吧。”
    梁玉簫聽犍老板下逐客令了，趕緊又說：“犍總，我可是高中畢業，我的形象思維能力強，設計也在行啊！
    “您看，您要能有我設計，您一定能不斷推出別人沒有的新款式呢！”
    犍老板冷冷地說：“我們不需要設計，家具行業，全都是買款式照著做的。”
    梁玉簫感到不解，既然生產家具，不設計，新款式從哪兒來呢？雄峰家具廠不就有設計室嗎？
    梁玉簫竟然感到自己有門兒，又說：“犍總，讓我給您做個設計師吧，我能為您源源不斷地推出新款，您肯定多賣錢，怎麼樣？”
    “我說過，我們不需要設計！”
    犍老板不耐煩了，加重了語氣說：“造家具，都是靠仿造，這些年，大家都是這樣，大嶼仿外洲，涼邦仿大嶼，設計有啥用？”
    這時，辦公室一個年輕女孩走過來，說：“犍總，該吃中午飯了，您看……”
    年輕女孩說著，看看梁玉簫，就不吭聲了。
    犍老板見狀，心想不管用不用這個人，他這麼大老遠來，碰上了吃午飯，就讓這個人一道吃吧。
    犍老板說：“小鄭，沒關係，把飯送上來，就和這位梁師傅一塊兒吃吧。”
    “好勒。”
    叫小鄭的女孩兒應了一聲，就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