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今天弟子們都不急著操練，倒是神神秘秘的向山下走去。
    程瀟本來是要回山上的，但是被錢夏半一把拉住：“大師兄，你今天還繼續修行啊，今天不是放假嗎？”
    程瀟楞了一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另一邊的沈知原：“師傅沒說。”
    “掌門沒說能放假，看來大師兄也不能偷偷懶了。”沈知原笑了一聲，在一旁把玩著一個小小的玉兔子。
    “那算了，我們倆下山吧。”錢夏半倒是對沈知原發出邀約，不過程瀟沒顧上他們，隻身回到淩霄殿。
    淩雲峰看到程瀟在打坐也不覺得意外，這小子勤奮有餘，但總這麼逼著他也不好，雖然淩雲峰是很希望他能一步登天，最好明天就能變回氣運之子，但是逢年過節的還是該休息一下。前兩天他們就在談“秋暮夕月”該如何過，上官雨歇提議讓弟子們休息一天，可以到鎮子上逛逛——民間對於秋暮夕月是有很多玩樂活動的。
    “瀟兒。”淩雲峰突然叫了一聲，讓程瀟一下子注意到他。
    “師傅。”程瀟也回應道。
    “今日不休息一會兒嗎？我帶你下山去玩玩。上次天靈鎮一遊，李大娘張大娘他們還好奇我怎麼不帶你出門了。”淩雲峰一說，程瀟這才注意到他穿著藏青色的外衣，明顯要出門的打扮。
    “聽師傅的。”程瀟想起之前和淩雲峰熟絡的大娘們，頗像看見當初在戌城的街坊鄰裏，不過程瀟性格內斂，換言之就是不太擅長和那些人打交道，但卻十分樂意聽他們聊天。
    淩雲峰拍了拍程瀟的肩膀笑了，覺得這小子這段時間相處下來，確實是很聽話的，不愧是天道之子，各方麵性格都無可挑剔。
    “9527，你這裏有氣運之子更詳盡的資料嗎？比如說他生日是哪一天之類的。之前不是說過他的生日是在秋天嗎？”淩雲峰等待程瀟換衣服的時間詢問9527，但9527表示沒有，他的資料庫裏沒有詳細的記載。
    沒有就算了，而且程瀟看起來自己也不清楚，上次問他的時候他說秋天裏隨便找一天過的，這樣看來今天就可以。倒也不是淩雲峰自己多想給他過個生日，隻是偶然發現已經到了到了中秋，再不過恐怕秋天就要過去了，以後也找不到什麼好日子給他過生日了。
    “那9527，你有沒有什麼好東西可以讓我送給他？”淩雲峰問道。
    不出一會兒，程瀟就從房間裏出來了，他換了一身不怎麼起眼的土黃色外衣，頭發隨便紮起來，渾身上下除了玉佩沒再有其他裝飾，倒是學會把自己打扮普通。淩雲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不主動帶你了，但你要跟上我的步法，好讓我看看你的千山萬仞步學得如何了。”
    說完就快速的先走一步。
    程瀟反應過來也快速的跟上去。
    天靈鎮上，為了秋暮夕月，那是一片熱鬧繁華，街上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爭相成雙成對的聚在一起，許多擺賣手工燈的，還有做各種兔兒手藝的，酒館、飯館開始掛燈籠開辦活動。今天還有很多請酒席、聽說書的。集市上婦女們少女們都出門了，在小攤上看首飾和小玩意兒。
    淩雲峰頗為驚奇的路過一個擺手工飾品的手藝攤子，拿起一隻草編的小兔子，好像第一次看到一樣遞給自己的徒弟程瀟。
    那小兔子雖是草編，但栩栩如生，放在手心裏也不紮手，觸感很是溫柔，雖然不夠精致，但價格也不貴。
    他又拿起一隻巴掌大的小老虎，一並遞給自己的徒弟。程瀟很是驚奇，從沒見過淩雲峰對這種東西有興趣，他更多時候是沒有表情的，就好像世間一切與他無關，就連麵對他師兄弟時也是一副冷靜淡定的樣子。
    “公子喜歡不，一套兩個隻要三十個平安幣。”這種小東西賣的便宜，淩雲峰也不講價，直接給他了三十個平安幣。
    “師傅，兩個肉包子也不過十個平安幣。”程瀟走得不遠後，挨著淩雲峰小聲開口。
    “沒關係，逢年過節，漲價可以理解。”淩雲峰倒是開心得很，自己也不拿，就這麼讓程瀟給他收著。
    淩雲峰一路走一路看，把自己當成個來逛廟會的小孩，不一會兒就讓他的小徒弟拿了慢滿滿的稀奇玩意兒。吃的、玩的、沒有用的……
    “瀟兒，過來嚐嚐這個。”淩雲峰走進的是一家老字號的糕餅店，這家店在天靈鎮隻不過是個分店，但是熟客很多，最近在跟另外一家老字號糕餅店爭客源，推出了一款新的糕點稱為“軟雲糕”。
    “這位公子好口福，這是本店推出的新糕點，您還是第一位品嚐的。”那店員把試吃放在進門處，淩雲峰還是第一個去嚐試的人。
    “好吃。店家這糕點怎麼賣？”
    “今天是第一天推出，又是逢年過節的，看您有緣，第一單生意就賣70個平安幣一斤，您看您要夠一斤嗎？”
    這店員是個會做生意的，攛掇著淩雲峰買夠一斤，淩雲峰也難得吃到這麼喜歡的東西，高高興興買下來，剛出的軟糕點還冒著熱氣呢。淩雲峰捏著小包一路走一路吃，完全沒有修仙者的樣子。
    程瀟想，會不會這才是他真實的樣子？
    慢慢就到了夜晚，夜晚才是真正好玩的時候，夜晚有點天燈，有舞龍，有猜謎刮糖人，還有人會戴上麵具去邀請女子散步。其中不乏這一天剛好經過這裏停下來休息的修真者。淩雲峰和程瀟像兩個普通人一樣混在其中，甚至還撞到了當地的紈絝子弟結伴搭夥的調戲小姑娘，淩雲峰渾然不知一樣撞到人家麵前，又故意使了點法術逃脫，哭的是修為不夠高的程瀟跟著他東躲西藏的。
    書院邊上有人搭戲台，講的是修真界“龍獻珠三世報恩，彩娘子鵲橋會夫”的故事，後一個有點像牛郎織女相會鵲橋，前一個淩雲峰就沒什麼印象了。倒是程瀟過去有聽過這個故事，是說龍女報恩的故事。
    原本是淩雲峰看著不近人情不愛多說話，可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倒顯得程瀟更為沉默，上官雨歇有時會說他們師徒兩個都是一竿子打不出一個響屁來的，十分合對。程瀟卻覺得不然，雖然不知道淩雲峰為什麼在他的師兄弟麵前沉默寡言難以親近，但是憑他和鎮上人的交情以及對自己事無巨細的關心，也可知道他並不是一個難以親近的人，加之今日一天，他實在活潑的不同往日，更加顛覆了程瀟心中淩雲峰的形象。
    戲唱了一半，淩雲峰自感困乏，便拍了一下程瀟的肩膀說：“走吧，回去了，免得遇到師兄弟們，覺得我們玩物喪誌。”他或許是在開玩笑，但也許真的想回去了，程瀟不置可否，跟在身後。
    回天靈山的路十分清幽，夜蟲鳴叫，夜風吹動旁邊的樹葉子，發出一陣一陣的窸窸窣窣的聲音，淩雲峰和程瀟學習的步法使得沒有一點腳步聲，但是天地的動靜卻一點也不小。
    兩個人都不開口，淩雲峰更是，讓程瀟看不清楚他的情緒。隻是覺得他周身的那點仙氣又回來了，仿佛離開了熱鬧的小鎮，他又變回了那個冷冷清清的天靈山掌門。如果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倒也不能用孤獨使然來解釋，畢竟人本身性格上的孤獨不會隨著人群而改變，但是他穿梭在人群中時，卻是一個活潑的樣子，那樣子好像有了人氣，讓人覺得他是心生向往的。
    做修真者是一件很孤獨的事情嗎？程瀟不知道，他隻知道從小父母就告訴他修真者視萬物為芻狗，又傲視於天地，比起千千萬萬生靈，自然是孤獨的，他們走不進凡人之中，自然不視凡人之苦難，更甚激蕩起天塌地陷，卻隻為自己的英雄氣概，而可以滅一城以為救萬民。但淩雲峰不是，程瀟看到淩雲峰願意放下身段，救濟每一個人，他這樣的修真者，也會孤獨嗎？也許程瀟永遠也得不到那個正確的答案。
    “瀟兒，你在這坐會兒。”淩雲峰回到淩霄殿，先是如平常一樣，安排程瀟坐下，而自己轉身進了偏殿。他去了小廚房，給自己下了碗麵條。
    他們這個時代的人沒有什麼講究，十幾歲的小孩，生日的時候隻要吃碗長壽麵就滿足了。淩雲峰便親自下了碗長壽麵，還拿出了9527給他準備好的禮物。畢竟是第一次給小孩過生日，淩雲峰覺得還是的準備些東西，所以他向9527要了一條護身的玉符，既可以幫助程瀟更好的吸收天地精華，又可以滋養他的肉身——當然不是白要的，欠了9527一千多的功德點。
    這條小小的玉符，雖說是送給氣運之子的東西，卻是淩雲峰個人的心意，9527給他準備的最好的東西，不同於一般市麵上的賣的玉符，肯定不能白給的。也因為這事，淩雲峰記住了，9527有點小氣。
    端出長壽麵，程瀟已經把手上帶的那些大小包一一放下了，坐在前殿大廳旁的小廳中，裏麵是一個圓桌，正盯著桌子上的細紋出神。淩雲峰一過來，連忙“叫回”了他的魂，把長壽麵往他麵前一推。
    “吃吧。”淩雲峰說道。
    “師傅，我剛才隨您吃了些糕點現在不餓，再說您不吃嗎？”程瀟不太明白，但低頭去看，碗中多了一個雞蛋。
    “我也吃了些糕點，這不是解餓的，是給你祝壽的。你剛來天靈山，不像過去待在父母身邊，生日這天也許更有意義些。但吃碗長壽麵，也可祝你福壽綿長。我收你為弟子，自然視你為親人，俗話不是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嗎。”淩雲峰感覺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胡說了些沒有邏輯的話。
    程瀟楞了一下，著實是沒有想到這一點：“可我生日……”
    “你不是說在秋天中隨意選一天過嗎？趁著這個日子，便一起過了吧。今後每年秋暮夕月節，為師都為你慶生。”淩雲峰說的隨意，卻沒想到自己許了個怎樣的承諾。每年，每年……是什麼樣的人才敢說。程瀟小心的拿起筷子，說不清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情緒，但是他夾起那麵吃了第一口，卻有種同樣說不清的感覺蔓延在心口處。
    淩雲峰等著他吃，也不說話，或許是尷尬，沒想到隻是幫小孩過個生日卻過出個奇怪的氣氛來。
    還好這時有人打破了這氣氛。
    來人手上抬著一個九方格的盒子，大大咧咧的跑進來，喊道：“大師兄！一起去賞月啦！”後麵還跟著穿竹青衣袍的方丈，還有他那個如出一轍的小弟子沈知原，淩雲峰便聽得出是上官雨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