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候二嬸不承認，“什麼房契，小渝你病糊塗了吧，分明是他們家想要找你爹娘留下的房契，”她指了下旁邊滿臉算計尖酸的陳筍筍，引火道，“這一家可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陳筍筍早就知道公公婆婆想要偷拿到候渝家的房契，但昨天找一天什麼也沒找到，還當眾受了氣，昨天回來的時候，那倆人一肚子氣沒地方撒，見他攤玉米餅的時候多往灶台裏塞了兩把引火柴就罵了他大半天。
    他知道內情，也想幫忙去找房契，但他和他丈夫都是晚輩，大伯母靈堂還設在那麵食店後院呢，他們倆都不敢大著膽子去偷拿，怕做噩夢，得等他公公婆婆把房契拿到手，不然他也早就掀了鍋大鬧。
    可他萬萬沒想到，候二一家居然也打著房契的主意。
    陳筍筍怪笑道，“二嬸，我婆婆可沒找小渝家什麼房契，倒是你們家，前天饅頭剛一出鍋，你自己說你偷偷拿了多少個回家，大伯母那會剛死，這饅頭本來就是要擺到靈堂，等午後才能撤到後廚給人吃的，你們倒好——呸！也不怕大伯母晚上回來找你們要饅頭。”
    候二嬸頓時臉色大變，伸手就掐著陳筍筍手臂的嫩肉，邊掐邊罵。
    候渝在旁邊看著這出“戲”，又厭又怒。
    “閉嘴，都出去。”候渝見他們一直不停的吵，怕他們驚擾阿娘亡魂，鼓起膽子，將竹竿往他們腿上腳上揮著，“都出去！出去！”
    候二嬸趁機往後躲，見候渝已經不信她，想走又舍不得現在就走——她還沒有找到房契呢。
    但她得回去找些幫手，可陳筍筍也不是個善茬，她怕他留在這裏會先他們一步搶走房契，便也趁亂推著陳筍筍往外走。
    待趕走了陳筍筍二人之後，候渝不僅關牢了前麵的店門，還把後院的側門也給鎖了。
    候渝滿臉倦意的走到院子的水缸旁，水缸快見底了，他舀了小半勺出來，洗了下臉。
    葫蘆勺裏麵的水紋搖晃，印著一張極好看的臉，候渝低低的望著葫蘆勺發呆，過了會，眼眸裏又浮出了點點水意，臉上盡是難過。
    喪父喪母，家產難保。
    這幾日登門的親戚個個都信不過。
    候渝難過了半晌，片刻之後，他將葫蘆勺拿起來往旁邊蔫巴的菜地裏澆了下，然後又回了廚房。
    後院的廚房很小，除了灶台還擺著一張普通的方桌，桌子上擺著一些碗筷，兩包藥，還有一小籃子上個月剛曬好的幹蘑菇和辣椒，這桌子是飯桌，不過除了年節，候渝一家基本都不在這裏吃飯，畢竟平時麵店的事情忙，吃飯都是在店裏吃的，這也方便看店。
    候渝拿了其中一個藥包，又拿出藥爐煎藥。
    煎藥他還是擅長的，畢竟他這些年也吃了不少藥，父母雖都疼愛他，可店裏的生意忙，偶爾也是顧不上他，他往常生病的時候，隻要不是病得太厲害，他都得自己煎藥。
    喝了藥之後，候渝雖疲憊，可卻還是不願回屋休息，他重新回到靈堂去守著。
    火盆裏燒剩的紙渣太多，候渝拿起來出去倒了點，返回來的時候，順手在箱籠裏拿了一遝紙錢，然後又跪在蒲團上，拿出打火石，沉默的繼續燒著紙錢。
    可他獨處的安靜隻持續了一小會，大概一個時辰之後，後院的木門被敲的砰砰響，候渝被驚了一下，拿著紙錢便往外走。
    “砰砰砰”來人敲門的動作很大。
    候渝打開一點點門縫，“誰？”
    門外站著兩個年紀比他大幾歲的男子，個子一般，五官端正，卻並不俊，隻是普通，身上穿著食肆雜役的衣服，為首的說，“小渝，食肆今天的事情不忙，兩個哥哥特意跟掌櫃告了假，過來給大伯母燒柱香，對了，家裏可有什麼要幫忙的嗎。”
    這兩人正是候二嬸的兒子，候渝的堂哥。
    而開口說話的是長子候武功。
    次子候武林站在旁邊什麼都不說，隻四下打量著，最後看向通往前麵店門的那扇門，表情若有所思。
    候渝開了門，道：“家裏沒什麼事，你們過來燒柱香還是回食肆去幫忙吧，等頭七下葬那日再過來也不遲。”
    候武功責怪道，“大伯母生前對我們兄弟倆都很好，家裏有什麼事情要幫忙的，你盡管說。”
    候渝想了想，道：“今日陳筍筍過來鬧了會，家裏掃蜘蛛網的竹竿有些彎了，堂哥要是沒什麼事，不如去砍根竹子過來吧。”
    候武功：“年底再說，這平時也用不著掃蜘蛛網吧。”
    倆兄弟說著說著便進來，候武林突然道，“我先去前麵鋪子看看，這兩天你們家都沒開門做生意，我幫忙打掃打掃。”
    候渝瞥了他一眼，道：“不用了，過幾天我自己來吧。”
    “我平時在食肆就是專門做這個的，速度快，你們等一會就是。”候武林自顧自道。
    候渝道，“不行，這兩天總有人在家裏翻阿爹阿娘留下的東西，誰也不許去。”
    候武林嗤笑一聲，“都是自家親戚，好心沒好報，你防賊嗎。”
    候渝道，“好心沒好報的是我爹娘，我最後說一次，不許去動店裏的東西。”
    候武功打圓場道，“好了都別爭了，先去上柱香。”
    候武林這才不甘心的點頭。
    三人走到候母的靈堂，候武功和候武林兄弟倆便跪下來給候母燒香。
    過了會，候武林突然道，“今早家裏飯菜鹹了，有點渴，候渝去倒杯水過來。”
    候渝冷漠的燒著紙錢，“我家的饅頭沒這麼噎人吧，回家喝水去吧。”
    候武林臉色驟變，不善道：“滾蛋，胡說什麼。”
    候武功也沒吭聲，也不燒紙了，站起來拍了拍褲腳，神色不虞。
    候渝口氣冷冷的，“怎麼，二嬸帶回家的饅頭你們沒吃嗎。蒸給我阿娘的東西，她都沒見著呢，就被你們給吃了。”
    候武林正要破口大罵，卻被候武功一把攔住。
    候武功道，“這兩天家裏確實吃的是饅頭，但我們家裏廚房都是你二嬸在管，堂哥們怎麼知道那個饅頭是從哪裏來的，算了算了，這事不說了。”
    候渝憋著一肚子的氣，回道，“去年堂哥還說了，你們家裏平時吃的都是粗麵餅子，怎麼這幾天吃起了白麵饅頭都不問一聲從何而來。”
    候武林將手裏的紙錢攥成一團往旁邊一丟，罵道：“吃幾個饅頭怎麼了，算了，跟你這小子也說不清楚，先聊聊吧，你家這店麵往後給我們家做吧。”
    候渝道：“做夢。不可能。”
    候武功麵色鐵青。
    候武林譏諷一笑，“那你一個人怎麼繼續做麵食生意，你是會蒸包子還是會煮麵？”
    候渝盯著地上那團紙錢，看也不看他，反擊道，“你家除了編竹筐、擦桌子，別的還會什麼？算盤怎麼打，你們會嗎。”
    候武功和候武林被戳到痛處，這倆人在食肆做了幾年的雜役，平時除了擦桌子掃地，到家之後就隻會編些竹筐。
    打算盤之類的……
    他們食肆裏除了掌櫃，就隻有賬房先生會。
    他們這些雜役，平日裏連碰一下算盤都要被賬房先生嘲笑個半天，還說他們什麼目不識丁，異想天開什麼的他們也聽不懂的話。
    候武林狠狠道，“賣幾碗破麵幾個不值錢的包子而已，能有什麼賬本可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