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逆天而行
    在重重響雷震撼之下，天空如黑幕一般蓋下，霎時間，整個床榻間失去了所有光線，隻剩下姬重額間的血色咒文還在閃著金光，一撇一捺的字符如水流一般波蕩著。
    此時此刻，姬重的靈識正乘著識海空間的浪潮，一往無前騰空飛行。
    飛出雄偉輝煌的古魔神殿，越過崔巍峭拔的煉魔山，穿過鱗次櫛比的魔靈洞穴，行過百萬魔靈川流不息的笙歌鼎沸。
    熱鬧繁街上，一個長魔牛角的魔靈笑罵：“騷娘們，老子的雞兒喜歡你，快給老子生孩子！”
    雙腿為蛟身的魔靈即刻甩出電火石光的一尾巴：“噦！下賤玩意兒回家操你的狗去，再操你爹去，讓你爹給你生個大蠢牛！”
    罵完，兩根成人大腿粗壯的魔牛角立刻血淋淋地落地。
    手掌為蹄狀的小魔靈不知從哪裏竄出來的，他如風般飛過，張嘴叼起魔牛角頭，蹲到一邊去，津津有味地啃食了起來。
    旁邊一擺攤賣三品靈石的胖魔靈問：“狗小子，你爹死了？你娘死了？在這兒撿泔水吃？”
    小魔靈頭也不抬地回答：“老東西，我爹娘去惡靈沼澤找白骨叮花了，好像被困住了吧，現在應該快死透了。”
    胖魔靈輕飄飄道：“哦，那他們真是蠢死的，來，別吃泔水，舅舅請你吃別的。”
    小魔靈道：“滾一邊去。”
    往前去，數十條看不見頭尾的繁華街道橫縱交叉，入眼處皆是魔靈山魔靈海。
    前頭殺魔靈放火，後頭舉家歡樂，左邊白事吹嗩呐，右邊紅事也吹嗩呐。
    整個索渡大陸極其廣闊，有攀不完的高山，有沒盡頭的海，有遍地奇花異草，總之哪兒都源力富饒，十步之地孕育出無數千奇百怪的魔靈生物。
    它是修煉寶地，也是仙境地獄。
    今日醉生夢死，明日死於非命，昨夜四代同堂，今早滅門絕戶。
    在索渡大陸，活下去，無邊快活，死去後，無聲無息。
    “轟隆——霹靂——”索渡大陸的晴空如畫紙潑墨，一層一層蒙上黑暗，灰色夾著凶風，席卷著大半個索渡大陸。
    胖魔靈旁邊是個身高三米的瘦魔靈，他抬頭罵：“他奶奶個錘子，哪個混蛋又幹傷天害理的事情了？渡什麼劫啊？這麼多天雷，能不能少幹點缺德事？老子剛洗了幾百件衣服，都還滴水呢！”
    縱使身後緊追緊趕著無數天雷重擊，姬重的靈識仍在識海空間內越發無垠的領土裏前行。
    他現在已經穿過十分之九的大陸範圍，馬上就要到達索渡大陸的邊界了。
    期間，在越過大片沼澤時，姬重向下方瞥了一眼，順手撈出深陷淤泥，隻剩四個可憐巴巴的大眼睛在使勁呼吸的兩隻魔靈。
    公魔靈死裏逃生，他吐出毒氣，驚道：“他娘的，古魔神祈咒真的管用，咱們得救了！”
    母魔靈起身欲走，聽他這般說，便回頭驕傲道：“蠢驢，那是我奶奶告訴我的，奶奶才不會騙我。快回去吧，兒子肯定又以為咱們死透了，在那兒撿泔水吃呢，那小子就好這一口，他爺爺的，都不知道他像了誰。”
    到達索渡大陸的邊界處後，下一秒，姬重的前方出現了瘴氣冥海。
    無視天道發出的警告，姬重選擇繼續越軌前進。
    在無邊無際的瘴氣冥海之上，有一葉碧色行舟，上麵坐著三個煉虛期，兩個合體期，有男有女，有人有妖。
    姬重側眼速睃一瞬，接著又視若無物地移開視線。
    合體期的修道者瞪著雷電交加，風卷雲湧的上空，心中感到劇烈不安。
    “要不……咱們還是撤吧，索渡大陸是登不上去的，萬一這天雷打下來了，誰來頂著呢？”
    “嘖！這不是有千年陸龜在嗎？叫它用龜殼來頂！”
    “本龜日你全族的，憑什麼？你個法修自己沒有護身法器嗎？憑什麼要本龜的殼來頂天雷？”
    “轟隆隆——霹靂嚓——”
    刹那間，兩道紫氣炸雷如老天爺丟下來的炮仗，惡狠狠地砸在冥海之上。
    有個最惜命的煉虛期嚇到哭喊：“我操你爹的！我不玩了，你們自己去吧，我要回滄聖大陸！快掉頭！我要回家！”
    驀然間，姬重停頓一瞬。
    原本，姬重是想先在幽天大陸搜尋一番的，如今聽到下麵的聲音，他轉念一想，那夢中人給他的感覺並不像妖，反倒像一個人。
    畢竟，妖族在未化形時，頂著獸身一兩歲就能發情，哪像那夢中人，捱到十八歲才第一次發情。
    剛成年的男孩呼吸急促，含蓄又狂放，害羞又浪蕩，一身輕染薄汗的麥子色皮膚像秋收的美味果實，實屬尤物。
    姬重突然輕笑一聲，他抬手拂過血色前額，默念秘咒之時，那遍布他皮膚的血紋愈深，天雷便愈響。
    冥海上的行舟裏，四個修煉者被從未見過的天雷大陣仗給嚇得肝膽俱裂，他們硬生生合力扛起千年陸龜，讓其為自己遮雷擋電。
    姬重繼續擴展著自己的識海空間，他催動靈識以光速穿過幽天大陸，將正在發怒發狂的天道規則拋之身後。
    頃刻間，滄聖大陸近在眼前，姬重越過最後一道瘴氣冥海，來到了旭日東升之下，眼前是人歡馬叫，熱火朝天。
    此時，正是驕陽似火，烈日炎炎的盛夏時節。
    越過蜿蜒迂回的山與河，行過雕梁畫棟的幢幢高樓，穿過層台累榭的綠與紅，落入碧瓦朱簷的台階前。
    飛簷微翹的樓坊下，有兩撥人正在說話。
    “貴客慢走，下次盛會是後日子時三刻，小的必恭迎您來。”
    “哼，這次沒幾個好東西，你們辦得什麼醃臢拍賣會？一次差過一次，真是自砸招牌！”
    “是小的錯，小的錯了，後日和聚有壓箱好物，那可是百年都未出現的稀奇物種，到時候包您滿意。”
    “臭小子，莫要哄騙我！”
    “不不不，若是騙了您，那你直接朝我這兒揍！”
    “好，你說的。”
    姬重聽著二人的對話，雙眉半挑，他打算繼續向前探尋。
    “轟隆隆——”在黎明光輝之下，滄聖大陸的天空之上莫名起了兩道悶雷。
    不少古色房屋內傳來困倦聲音：“哎喲，好像要下雨了，當家的快去收衣服了……”
    【姬重，你逾矩了。】驟然間，一道聽不出男女，辨不出喜怒哀樂的沉重聲音響起。
    姬重揚眉抬眼：【又如何？】
    “噼裏——啪啦——”煙霞色的天空中刹那間閃過數十道紫氣閃電，嚇壞了彙安集市裏的不少無辜行人，他們紛紛哭爹喊娘地抱頭蹲下。
    下一瞬間，姬重雪白額上的血紋發出詭異紅光，符文字符忽然四散開來，每一個筆畫都開始舞動翩翩，像是在什麼慶賀一樣歡愉。
    姬重勾唇一笑，無視天道發怒，眼中盡是勢在必得。
    他的夢中人，他終於找到了。
    【姬重！狂妄！荒誕！】不知出處的隱秘聲音終於有了情緒，帶上了幾分惱怒。
    姬重渾不在意，他繼續開闊識海空間，讓自己的靈識乘飛得更遠。
    下一頃，四層高的酒樓，牌匾寫著三字“來福樓”，向上三樓處並成一排的客房，走至末尾在中間那一間房，鑽入狹窄門縫，最後抵達空無一人的房間內。
    刹那間，畫麵全消，眼前血色如潑墨而上，遮擋住了姬重的視線。
    姬重擰眉威嚴道：【你竟敢攔我？】
    【你逆天而行，姬重，你將付出代價。】
    那聲音說完，一道紫氣黑雷從天而降，毫不留情地打了下來，徑直穿透魔殿結界，準確擊中姬重坐於床榻之上的身體。
    古魔神殿下的大門前，尤今正趴著與自己的元嬰化身開心玩耍，在聽到絕對不該出現的天雷聲響後，她猛然瞪大雙眼，下意識地掏出召喚鈴。
    “尤古！哥哥！哥哥快來啊！有天雷，要出大事了！”
    姬重毫不在意地抹去嘴角鮮血，他嘲道：【逆天而行又如何？】
    即便渾身氣血炙湧，丹田處劇烈作痛，姬重仍未就此收手。
    “轟隆隆——噼啪——”十九道天雷無情的接連擊下，整個床榻在電石火光中被湮滅了。
    姬重依舊無動於衷，他的識海空間依然在肆意擴展中，雪白額上的血紋仍在放肆舞動，如同一隻隻半毫大小的血色精怪，越發狂熱地舞動。
    【姬重！】
    下一秒，那個空無一人的房間開始褪去重重血色，逐漸清晰起來。
    因著無所畏懼而贏了一仗的姬重挑著眉，迅速將自己的靈識統統投入進去。
    首先入眼的是柔軟墨黑的縷縷發絲，它們被血液粘連，扭曲地貼在慘白皮膚之上。
    往上再看，是一個白皙的耳朵，在耳垂上有一粒朱砂色的小痣。
    畫麵僅此而已，再多的就沒有了。
    【姬重！速速停下！】天雷聲越發響得氣急敗壞。
    姬重輕嗬一聲，他屏氣凝神，繼續在深不見底的紅色識海裏前行，這些線索實在太少，不夠……遠遠不夠。
    源源不絕的靈力被識海張開大嘴狠狠吞沒了，姬重的意識無所顧忌地潛行在擴展開的識海空間之中，撇去天雷響聲不管，在空寂之中，他好似聽到了什麼聲音。
    那是極其弱小的呼吸聲，緩慢，無力，還有幾不可聞的喘息嘶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