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師叔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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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掏出一塊帕子,非常用力地咳嗽兩聲,看架勢,似乎想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挨個刻上「虛弱無力」再擱回去。
    晏醉玉手裏拿著一卷書簡,不輕不重地敲在他腦門上,“上回是誰跟我炫耀,說門中弟子,如今修為超過你的,五隻手都能數過來?”
    他大概能猜到這人是誰,元驥提過,掌教師兄有個親兒,天賦其實還不錯,但可能是心性尚未定,修煉一途並不用功,除了課業之外的每一件事,他都很有興趣,他熱愛全世界,除了修煉。
    用掌教的話來說,他是有晏醉玉的混不吝,沒晏醉玉的實力,但這不影響寧栩擅作主張將他小師叔引為知己,甚至想拜個把子。
    寧栩一個哆嗦,謙虛改口:“半月之前,半月之前,時間總是在往前走的,我們怎麼能停滯原地?那不作數了。”
    晏醉玉:“哦?你又不是不可多得的修仙奇才了?”
    寧栩大為慚愧,“我怎堪配啊!”
    叩仙大會若是跟縹緲宗的收徒大會一樣,挨個上台,比試完事,留到最後是魁首,寧栩還不會那麼抗拒。
    可叩仙大會每年都有專門的場地,進入考場後視作考試開始,沒個五六天決計出不來,中途會隨時發布各式各樣的題目和考核,一輪輪淘汰,最後一關才是比試,可以說,這是對考生德智體美勞和思維邏輯的全方位考驗,考贏了當然很風光,但寧栩對自己的水平有點數,他抗不到最後,既然風光不了,幹嘛跟著進去摸爬滾打爬雪山過草地啃樹皮?他瘋了麼?
    晏醉玉跟著寧栩落地宗門正殿的時候,在殿外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此時是未時三刻,日頭偏西,稍微不那麼灼人,但卻是一日當中氣溫最高的時候,那道單薄的身影跪在正殿外的綿延石階下,沒有術法蔽身,沒有符咒遮陰,大喇喇袒露在焦灼烈日下。
    晏醉玉從回廊繞向正門,見他時腳步頓了一下,略有訝異:“他跪在這裏做什麼?”
    寧栩張了張嘴,還沒答話,掌教壓低的怒吼聲自殿內穿透牆壁,“還不是你個孽障!”
    孽障被掌教師兄揪著後衣領抓了進去。
    縹緲宗正殿匾額上寫著三個大字:青雲上。是前掌教親自手書,當年縹緲初建,整個宗門就這座宮殿能看,說是門內唯一拿得出手的牌麵也不為過,後來在現掌教手中幾番修繕,越修越金碧輝煌,元驥每回看到,都被金光閃得眼睛疼,回回要跟晏醉玉吐槽。
    此時晏醉玉半隻腳跨進門檻,一眼掃到內柱上又多了兩條活靈活現的蛟龍騰雲駕霧,下意識道:“喲,師兄您又破費了?”
    “滾滾滾。”師兄沒功夫跟他貧,此刻沒別人,他也不像在演武場時一樣端著,往外瞥了一眼,見賀樓在外跪得身姿筆直,不由捶著掌心,長籲短歎:“你看這事鬧得……”
    他是當過父親的人,賀樓的年紀跟寧栩一般大,就算再不喜歡這小孩的心性,看他在外麵跪上幾個時辰,心裏也是疼惜的。
    “擇徒儀式一結束,他就來我這裏跪著,希望我能收下他……”掌教為難地頓了一下,“你當時不說那句還好,我咬咬牙也能帶,可現在……”
    晏醉玉對自己造的孽沒有半點印象,“哪句?”
    “你讓人家拿個叩仙大會魁首那句!”掌教看他這心大的模樣,差點指著他的鼻子罵,“你那句話就是變相的說——這個徒弟我認,但有一點小考驗,整個縹緲宗……不,整個仙門百家,於情於理,誰好意思搶別人認下的徒弟?!”
    “哦。”晏醉玉沒料到這一層,拉著調子長長地應了一聲。
    寧栩勾頭看了一眼外麵,也是不忍,轉頭朝他叔開炮,“叔,你這事辦得是真缺德。”
    這下賀樓的定位就變得非常尷尬,別人不能要他,可叩仙大會的魁首對他而言又是天方夜譚,從他毫不猶豫地來青雲上求情就知道,他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晏醉玉的考驗注定通不過,此間結束,別人也不好意思收一個被扶搖仙尊嫌棄的小修士——還是個靈脈斷絕的小修士。
    他的修仙生涯,差不多就斷在這裏了。
    晏醉玉側目,靜靜地看著寧栩。
    “啊我的意思是師叔您肯定是想磨煉他的意誌鍛造他的筋骨我懂的您的良苦用心我全部了解。”
    寧栩被那寡淡的一眼盯得醍醐灌頂,終於想起他是求師叔來幫忙的,連忙賣了個乖,戳戳師叔飄飄欲仙的大袖擺,眼神使勁往他爹那裏睨。
    晏醉玉歎了口氣,終於有些頭疼地按了一下眉心,“所以你要把你親兒子也送進叩仙大會,給那小孩兒當戰友?師兄你的主意還能再餿一點。”
    掌教被一語道破心機,不由惱羞成怒,順手抄了旁邊一根雞毛撣子,“你好意思說我,你個混賬東西,也不想想他零星半點法術都不會,參加叩仙大會被人欺負怎麼辦?寧栩雖然成天遊手好閑,但多少能擋一擋……”
    寧栩一聽這話,又開始咳,“爹,爹,我不行,我最近咳咳,身體大不如前,您再物色一下別人,咳咳——”
    掌教往晏醉玉身上招呼的雞毛撣子在中途拐了個彎,咻咻咻地抽在寧栩背上,“滾蛋,我不知道你!這次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寧栩被抽得嗷嗷叫,一個彈跳就掛在了晏醉玉身上,晏醉玉一愣,看著那雞毛撣子抽過來,下意識也閃避了一下。
    “……”雞毛撣子落空,寧栩讚歎,“師叔,你好熟練。”
    前掌教剛過世那段時間,晏醉玉跟元驥都不大,沒有要扛起宗門的概念,天天不是躲在後山吃酒烤魚,就是山下小鎮聽戲作樂,掌教為了管束他們,從斜竹裏砍了百八十根竹條,犯一次戒抽一回,後來百八十根竹條都抽爛了,這倆混賬依舊我行我素,再後來他們稍微大一點,為了宗門裏子麵子,拚命修煉,什麼雜七雜八的仙會隻要能為宗門拉一點聲望,他倆都敢赴約,掌教拿著竹條,看著他們疲憊的麵孔,從那時起再也沒能下去手。
    尤其這兩年,元驥隱約有了人模狗樣的趨勢,說話做事成熟穩重,晏醉玉還是糟心,但摸不透的修為境界給他罩了一層薄紗,從薄紗外看他,總要多三分佩服,掌教略一回想,上一回拿東西教訓他們,竟然已經是好久之前的記憶。
    他拿雞毛撣子指著晏醉玉,問:“你躲什麼?”
    晏醉玉說:“不躲站著挨打啊?”
    嘿!
    掌教師兄被他勾起久違的心火,抄著雞毛撣子衝將過去,“孽障,我今天就打死你這個孽障——”
    晏醉玉身上還掛著一個寧栩,彈跳閃避仍舊十分靈活,一路被追殺至殿外,場麵一度一言難盡。
    寧栩安然地扒在他身上,讚頌他的偉大:“師叔,師叔沒有你我可怎麼活啊。”
    晏醉玉躲避間隙用餘光朝月台瞄了一眼,賀樓抬頭看著他們吵鬧,茫然定格在臉上,但晏醉玉視線一掃過去,他就飛快避開,乖順地垂下頭。
    掌教站在庭院中訓斥他們,他還是要臉,沒有追出殿門去,晏醉玉揣著寧栩往殿外環繞的走廊上一閃,掌教探頭再看,就不見人影,片刻的功夫不知道跑多遠了。
    他罵罵咧咧回了殿內。
    直到罵聲消散,寧栩拍著胸脯心有餘悸地在右側廊下探出個頭,說:“今日真是凶險,我差點命喪當場……師叔,要不我們過兩天等我爹氣消了再來說情?”
    晏醉玉似笑非笑:“你覺得我還能在你爹麵前說情?”
    寧栩沉默,“是不太行,他看見你,更生氣了。”
    晏醉玉懶散地靠著廊柱,目光在遠處賀樓筆挺的身形上一掃而過,不知想到什麼,神情若有所思起來。
    “要不,這次叩仙大會,你就去了吧。”
    寧栩表情有刹那的空白。
    然後他眼白一翻,果斷掐上人中,氣若遊絲地哼唧:“誒呦喂我覺得我喘不上氣,頭好暈,心髒也疼,師叔我會不會得了什麼絕症?我可能命不久矣了,現在我宣讀一下我的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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