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應昭幾番嚐試通訊，但神識卻皆落入無垠之海，杳無音訊。
    應昭再問通訊法器，竟也已斷絕往來，似被某種強烈的力量幹擾，將匆忙建成的法陣切斷。
    事已至此，應昭立刻傳令兵將，調遣主力，即刻前往支援，誓要將饕餮與混沌斬殺。
    ……
    今夜大暑，繁星閃耀，當爍爍星光照耀大地，卻隻能照出一片片血肉模糊、一道道疤痕刻骨。
    天狼星仍掛在天穹東南，越發閃亮，泛著不詳血色，其光灼灼如火，幾與皎皎明月爭輝。
    距其不遠，有弧矢九星，居天狼之東南，其八星如弓弧，外一星如矢，張弓以待，直指天狼。
    時局未定，孰勝孰敗，皆未可知。
    ……
    其後不久，星辰未熄，天邊紅塵未散，直至應昭率親信趕到誅殺檮杌之地時，才駭然發現，那染紅了天空的並非光，而是濃厚得近乎可使人窒息的血霧。
    檮杌統禦大荒惡鬼，善使傀儡，先前禺槀天塹失利，正是因其操控傀儡取代守衛偷襲所致。
    檮杌為眾人圍攻、力竭而亡，魂魄逸於天地後，檮杌手下惡鬼再無桎梏，無邊怨氣四散，有遮天蔽日之勢。無數扭曲的鬼身自漸趨消散的屍身中逸散而出，撲向周遭一切活物，尖利的指甲刺入皮肉，頃刻間便帶出深可見骨的傷痕，血液迸出，卻並非鮮紅，而是泛著死氣的灰黑。
    軍士的哀嚎與鬼魂的尖嘯混為一團，檮杌屍身為惡鬼反噬、迅速爛入塵泥，殘餘的怨氣如泥沼中的氣體般聚攏，隻消一個契機，便會徹底噴發。
    一時間，無人再敢接近。
    應曉手持長矛，揮退眾人，孤身上前，身影沒入紅霧。
    微風颯颯，將她的長發吹拂，腕間隱約有清脆叮咚聲作響，長矛曳地，槍尖紅纓散落，掩蓋鋒芒。
    此去淡然如水，所行轟轟烈烈，當為世人銘記。
    應昭轉身，淡然收回凝視的目光，麵上沉靜，心卻越發沉重。這便是這片土地存留下的有關應曉的最後一個剪影。
    檮杌怨氣漸漸淡去，露出了其中荒蕪土地，卻再不見其中人影。
    那是檮杌生前煉製的最後一個傀儡，於應曉虛弱之際從霧中幻化，完成了主人賦予它的唯一一個職責，隨後，化作黑氣，被風吹散。
    怨氣難消，哪怕應曉已賠上了自己的命，也隻能暫時遏製其向外擴散。應昭留下部分長於應對魂鬼怨念的將士，隻攜小隊親信，追尋寧的腳步。
    ————————————
    行過半途，眾人穿梭於大片被連根斬斷的荒草之間，越發接近靈山石門。道路異常暢通，寧作為先行者，已為他們清除了一切阻礙，隻留下一星半點的血痕，昭示著前路。
    “停。”應昭抬手，腳步停駐，身後部下緊隨其後，腳步聲不再，顯露往日寂靜。
    “轟隆——”令人心悸的轟鳴不知何起，伴著蟬鳴傳入眾人耳邊，一時嘩然。
    又過了片刻，腳下土地開始震動，惹得山間飛鳥驚慌逃竄，走獸慌不擇路，各異的鳴叫四起，昭示此番異樣。
    應昭垂眼，雙手撫上山石，神跡戍衛的權能釋放，神識沿草木石塊蔓延，循至震動根源。
    應昭緊緊蹙眉，薄唇緊閉，一時未言。
    一波未完，一波又起，大地如浪般波動，滯於隊伍末尾的兵士甚至已不再能握緊手中武器，隻勉強站定，等待應昭的指示。
    應昭眼神深邃，腦中多番思索，剛要下令前行，便接受到了來自寧的傳訊。
    “有詐，回禺槀！”
    或許是距離近了些，這一次，寧的聲音清晰了不少，不再夾雜著模糊的雜音，而是帶著滿滿的焦急。
    應昭一怔，不疑有他，立即下令，趕回禺槀戰場。
    ……
    不必接近，眾人便已望見了那衝天的紅光。
    大火熊熊，將目之所及之處的一切吞噬，如同煉獄臨世，生靈魂歸地底，身軀化作焦炭鋪在地麵，堆積成厚厚的黑色塵霾，在火中發出“噼啪”的聲響。
    烈火將大地連成一片，也將隕落了兩位凶獸的戰場相連，於大火之下，隱約可以辨認鮮血流溢的痕跡。
    “元帥……”部下的聲音顫抖，心中不可置信，“兄弟們……都去哪兒了？”
    應昭合眼，將眸子灩灩掩蓋，正想回答，一個粗糲得仿佛被風沙掩埋過一般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
    “你是在問那些自不量力的螻蟻嗎？”那聲音放肆大笑，笑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當然是——葬身火海了！”
    “如何，應昭殿下，”另一個更加尖銳陰邪的聲音於另一側響起，“這樣的墳塋，於操控天水的應龍而言，該是個好歸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