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哪兒？”木寧緩緩睜眼，卻隻見到一片白色蒼茫。
    意識似乎有些模糊，思維也不甚清晰了。
    木寧嚐試著伸手，想要擋一擋那刺眼的白光。
    然而，眼前還是那樣的亮，沒有絲毫的變化。
    木寧努力地睜大眼睛，目光緩慢聚焦，他這才看清——自己的手，已變作了幾近透明的模樣。
    力量仍在流逝，木寧覺得自己已經快抬不動手了。
    木寧無力地將手垂下，仰麵直視著虛假的天空，想要盡可能地保存些力氣，動用不大清楚的腦子將自己的狀況厘清。
    我是怎麼到這兒來的呢？木寧問自己。
    腦海中閃過幾個破碎的畫麵，木寧看到了滿目的山火、看到了被破壞的大陣、看到了藏在陰暗處的致命陷阱、看到了——將他推入深淵的燎。
    在這一瞬間裏，木寧的腦海變得清明了起來：是了，他如今是在一個陣法裏。
    木寧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如何找到的布陣方法，據他所知，這些源自大荒的陰邪東西早該被當年的鎮邪司銷毀了才對。
    不，不對，這些不過是鎮邪司的一麵之詞，麵對這些雖然狠辣卻又如此之有效的法門，他們難道真的會絲毫不心動嗎？
    恐怕是表麵一套背後一套，明麵上宣稱將其銷毀，實則暗自保存罷了。
    人之貪心，向來如此。
    木寧忽地笑了，也不知是在嘲諷偽善的他們，還是在嘲諷單純的自己，又或是，二者皆有。
    木寧不再去想這些了，這些東西於現在的他而言毫無用處。
    而隨著思維的活躍，木寧的記憶也漸漸彙攏了。
    木寧終於回憶起了一切。
    這是一段意料之中的悲傷故事。
    ……
    一小時前。
    木寧並不是第一次走這條路了。隻是令丘山發展日新月異，從前的土路早已被翻修多次，至於如今這般光鮮模樣，木寧倒還真是頭一次見到。
    “喲，”行至一處，木寧忽地停住了，饒有興趣地觀望著前方空地，詢問道，“不過幾十年未至，燎大人怎麼連山神廟都搬了？”
    多年前，在木寧前一次來令丘山時，此地正是令丘山山神廟所在之地，而如今再度踏足，這裏卻已然變成了一片空曠廢地。
    而若定睛一看，在那些胡亂生長的雜草叢中，還殘存著幾塊磚石木牌，其上隱約可辨“神廟”二字。
    人走茶涼，數十年的光陰足以將一座氣派的山神廟夷為平地。
    山神廟是山神的立身之本，除卻汲取信仰之外，廟中一般而言都會藏有不少護山法門，其選址也相當考究，大多位於一山的靈力源泉附近，輕易移動不得。
    先前應昭墜落靈山，雖然把廟宇建築砸了個精光，但陣法未破，哪怕看上去破敗了些，但遮遮掩掩也還能用上一段日子，因而木寧也並不心急。
    但令丘山這位，可就大不相同了。
    甚至無需細細感受，木寧隻用探出小股神識微微探查，就已發現此處雖有靈力波動，卻並無任何製約陣法，由此便可知道燎是把他的老家搬了個徹底，而不是同他的同僚一般，隻是暫時地遮掩或遷徙。
    木寧眼神流轉，終而落在了走在後方的特辦處諸人身上。
    木寧一直以來都對這群不懷好意的家夥忍氣吞聲，但事到如今，若再不放肆一把恐怕往後便再沒機會了。
    木寧勾唇一笑，正欲開腔嘴炮，卻被燎率先打斷了。
    “令丘山從前山火肆虐，將山神廟建在此地是為觀測，而現今有特辦處諸位協助控製靈火，在下又生性愛熱鬧，便搬到離城鎮更近的山穀中去了。”燎淺笑著解釋道，字裏行間直在言明此事為他一人所想，倒是將特辦處撇了個一幹二淨。
    聽到這話，木寧聳了聳肩，也不願對人家的家事再追究下去，於是便再度邁步向前，輕輕揭過此事。
    隻是，走了兩三步後，木寧終究還是按捺不住自己那顆想要懟人的心，便委婉地嘲諷道：“為了熱鬧而舍棄了令丘山靈源，燎大人當真是大度，在下望塵莫及。”
    此話一出，不論是木寧背後的特辦處成員還是走在木寧麵前的燎都是一齊變了臉色。
    試問，有哪一個山神會自願放棄自家山頭上靈力彙聚的地方，轉而將家安到貧瘠之地呢？
    說到底，這就是皈依特辦處的代價——你獲得了源源不斷的信仰，就必然要舍棄充沛的靈力。
    此便是馭術，他們要你做一隻聽話的鷹，便要將你的喙磨去，隻留下一雙為他們所用的利爪。
    木寧不再言語了，這一句話，便已足夠給燎留下思考空間的了——他真的甘願做爪牙而放棄自己的靈源嗎？
    做了這麼多年的走狗，也該醒悟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