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寧梗著脖子轉過身，由於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原本架起的雙臂也還未放下。
    他就保持著這樣尷尬的姿勢，看清了在背後喊他的家夥——一隻頂著一頭綠葉子的小蘿卜精。
    小蘿卜精眨著一雙水汪汪又無辜的大眼睛，滿臉疑惑地望著木寧，手裏還捏著串不知從哪裏摘來的果子。
    “是小參啊。”木寧稍稍鬆了口氣，放下了兩條胳膊。
    木寧並沒有立刻回答小蘿卜精的問題，而是謹慎地回頭，見那應龍似乎還是一副人事不省的模樣，這才放下心來，對小蘿卜精說道：“沒什麼事情，哥哥……”
    木寧尷尬地用手指梳理了幾下自己淩亂的頭發，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兩圈，靈光一閃，找到了一個能夠解釋為什麼會出現一條龍的說辭：“哥哥在處理山神祭的貢品呢。”
    “貢品？”小蘿卜精歪著腦袋思考了片刻，他本能地意識到如今的場麵有些奇怪，但為了給木寧留個麵子，他倒也沒有直接戳穿，而是點點頭，“哦。”
    木寧見順利忽悠了過去，心下暗暗鬆了口氣，正準備摸摸小蘿卜精的腦袋，將他哄走時，一個清冷中又帶著些虛弱的男聲從木寧的背後響起：“貢品？”
    在聽到聲音的那一刻，木寧隻覺得自己頭上的卷卷毛都緊張地快要立起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他飛速揮手收起那兩個藤條車鬥，又輕輕在小蘿卜精的背上推了一把，在他耳邊道：“小參啊，時間不早了你趕緊回家去吧，回頭哥哥再去看你啊。”
    “可……”小參眨巴著眼睛，看了看木寧的背後，又轉而看向木寧，欲言又止。
    但還未等他說話，木寧便用那兩個撈過龍的藤條編了個座位，載著小蘿卜精向山下而去。一溜煙的功夫，小蘿卜精連帶著那兩根作案工具便一起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目送小參離開後，木寧頓了頓，調整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又活動了一下臉部僵硬的肌肉，擺出一個得體的微笑，視死如歸般轉過身去。
    正在此時，原本狼狽地跌落在泥地之中的巨龍身軀漸漸化作一團純白霧氣，片刻之後，一個單膝跪地的年輕男子出現在木寧眼前。
    木寧呆住了。
    男子頭戴長冠，身著青白長袍，麵容姣好出塵，宛若古畫中走出的仙人。
    男子單身撐地，緩慢卻不失風度地站起身來。他麵無表情，似乎在壓抑著痛苦，又似乎在抑製著情緒。
    一時間，周遭靜了下來，唯有雨水打在樹葉上的聲音格外清晰。
    山神廟倒塌時崩落的碎片堆在男子的身旁，與雨水一道混成了一片泥濘。
    雖然身上長袍並未沾染汙漬，男子卻依舊皺起眉，語氣不善道：“你方才說，誰是貢品？”
    此刻的木寧依舊眼神呆滯，仿佛並沒有聽到男子的話語，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中。
    過了幾秒，木寧才反應了過來，他打了個激靈，目光閃躲：“啊，沒，沒誰……”
    男子顯然不信，他從鼻子裏哼出一口氣，沒好氣地問道：“罷了，小山神，本座問你，此為何地？”
    木寧心裏煩亂非常，下意識地回答道：“這裏是靈山。”
    話音剛落，那男子卻是變了臉色，有些詫異道：“靈山？”
    大約是情緒太過激動，男子的臉上更加蒼白了幾分，他艱難地捂住自己的胸口，猛地吐出一口鮮紅的血。
    緊接著，他的身形搖晃了兩下，已然站不穩了。
    木寧終於從思緒中回過神來，見此狀，也顧不得什麼應龍一族的脾氣了，趕忙上前扶住了即將倒地的男子。
    男子一手搭著木寧的肩膀，一手攥住胸口，似乎是在經曆劇烈的疼痛。
    他艱難地抬頭，盯著木寧那雙剔透的眼眸，斷斷續續道：“小……山神，你記著，本座……應……昭。”
    強撐著說完這一句支離破碎的話，男子終於再也無法站立，雙眼一閉，昏倒在了滿地泥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