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窗外時不時經過遊行的隊伍與結伴的人群，洛青楓仰頭喝盡自己杯中最後一滴酒，招手喚那店小二過來。
    “兩位客官有何事要吩咐？”
    “麻煩你幫我們備一間上房，我們打算在這住上一些時日。”
    那店小二隻是癡癡地瞧著這兩個俊得似仙的人，愣了會兒神才反應過來，連忙收回視線彎腰做輯。
    由於太過激動，導致說出口的話也有些結巴起來。
    “兩位公子，房間給你們定、定在二樓最西麵的那一間，你們看、看怎麼樣？”
    “可以，麻煩你了。”
    江南接過話，扶起微醉的師父，在小二的帶領下來到二樓。
    離去前，店小二留下一句話。
    “二位公子，明日我們桃花塢將會舉辦一場桃花盛典，屆時桃花仙會降臨於城外的桃花庵中。”
    “若兩位對此有興趣的話，到時候可以折上一枝桃花，運氣好說不定可以被選中換一壺桃花釀回來。”
    桃花塢的季節與外頭不同，一般的桃花在三、四月才開得最為旺盛，可這的桃花卻要在六月之後才會盛開，比正常的足足晚上兩個月。
    入房後，洛青楓一改先前的醉態，步伐穩健地坐在了唯一的一張床上，愜意地翹著二郎腿等待江南向自己彙報今日的所見所聞。
    “逛一天了，可發現什麼異常沒有？”
    江南倒上一杯茶遞到師父麵前，確定他接下後，這才開始彙報。
    “自打進到這小鎮，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路上遇到的行人，從外表來看並沒什麼異常，可直到我剛才近距離接觸了那店小二後，我心中才有了確定的想法。”
    聞此，師父匆忙將茶抿上一小口，許是因為茶水太燙，燙得他伸出舌頭直拿手扇。
    “咳咳——燙燙燙！”
    見狀，江南趕忙從儲物戒中取出新鮮收集的甘露讓師父喝下，邊拍背邊幫他順氣。
    誰知他著急聽江南的結論，一口將甘露猛地灌下，擺手讓江南回去。
    “為師沒事，你快說來聽聽。”
    江南聽這話藏起眼中的擔憂之色，移步坐到師父身邊緩緩道來。
    “首先，在我摟上店小二腰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像是抓著一塊冰塊，冷冰冰的。其次，他的重量對於他現有的體型來說，偏重。”
    “最後，我在他的身上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腐敗味。”
    “腐敗味，你確定你沒聞錯？”
    他反駁著江南的話，提出自己不同的看法。
    江南垂眸回憶了一下當時發生的事，確定自己沒有聞錯後給出肯定的答案。
    “不會聞錯，雖說他身上大部分都是那種廚房特有的煙火味，可那股味道我可以肯定是腐敗的味道，而且還是肉腐敗了許久的味道。”
    他神情突然變得凝重，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在他的脖子後麵發現了一塊……屍斑。”
    屍斑！
    一旦出現固定的屍斑，這也就意味著人至少死了將近兩到三天。
    這個結論無疑是在逼著兩人承認，剛剛與自己談話的店小二就是一具有獨立思想的行屍走肉。
    更要緊的是，這種味道在沿路走來時已聞到了許多。
    事已至此，兩人都心知肚明這裏正在發生什麼樣的事，洛青楓幹脆往後一倒躺在那床上，連連歎氣。
    “本想著過來放鬆一下，沒想到此處還真如那信上所說的那般不同尋常。”
    “不過萬幸的是，這幕後之人似乎還未達到喪心病狂的程度，鎮上的老弱婦孺都還未遭此毒手，說明此事尚有轉圜的餘地。”
    “明日，我們便去會一會那所謂的桃花仙。”
    翌日。
    夏至過後，夜來得比以往要晚上半個時辰，趁著日頭的光輝還未完全消失於天幕之上，師徒二人便混入那同去桃花庵的人群，行至一間略微有些破敗的廟宇前。
    桃樹幾乎遍布整個桃花塢，在這裏每隔幾步皆能發現一棵桃樹，它們或高或矮，或粗或細。
    廟宇隱藏於桃林之中，幾乎整個建築都與那桃花融為一體。那些花擠擠挨挨，一簇一簇地開滿枝頭，散發著淡淡的花香。
    一陣微風吹來，桃花都紛紛揚揚地從枝頭飄落下來，隨著風拂過人們的頭頂。
    其中一片悄無聲息地落在江南手中，他低頭久久注視著這花瓣，不由得被這美景驚豔到。
    眼前的一切是那麼美，美得不似凡間之景，宛如仙境。
    桃花雖美，但很快就會枯萎，如凡人的生命一樣短暫又絢麗。
    轉瞬即逝的美，美的僅僅隻是一刻。
    與其追求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倒不如好好珍惜當下，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時光。
    想到此處，江南望向同樣沉浸在這美景中的人，嘴角有意無意地勾起一抹苦笑來到師父身側，陪他一起看這轉瞬即逝的美。
    人群之中，幾乎每個人都手握一枝桃花，當然江南他們也不例外。
    這桃花似乎就是進入桃花庵的憑證，但來這的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能被那桃花仙人選中。
    江南曾在路上同當地人詢問，知曉了一些關於桃花庵的事。
    那人說，桃花庵從古自今就一直存在於他們小鎮，不過中間有一段日子幾乎鎮上所有人都遺忘了它的存在。
    但就在近幾年，桃花庵中突然來了一位神仙，自稱桃花仙人。
    他釀出來的桃花酒堪稱一絕，所以在每一次桃花盛開的季節，人們都會帶上一枝桃花去換那桃花釀。
    可後頭去的人漸漸多了，便生出了一個規矩。
    每年能進入那桃花庵的隻有十人，這十人會在請神之後由桃花仙人親自挑選。
    至於怎麼知曉自己有沒有被選中呢，很簡單。倘若你被選中了，那你當作禮物的桃花便會消失……
    祭典開始，首先是例行的第一步，淨壇。
    一個身著道袍的人進到那庵前的空地，在那些落下的桃花上頭灑下法水，洗去塵埃。
    之後，他接過一旁事先備好的線香，取出三根插入那香爐之中。
    “日吉時良，天地開張，立意焚香，香煙沉沉，神必降臨，香煙曲曲，神必降福，香煙一起，神通萬裏，直透天堂。”
    “一舉焚香躬身拜請，拜請傳香童子，奏事童郎，為我奉請桃花仙人……”
    一連串苦澀難懂的話從那道士口中說出，站於法場四周的一些壯漢以鐵鍬鋤地，在一聲聲碰撞聲中，先前落於地上的桃花被風卷起構成一個人的模樣。
    洛青楓注視著那半空中的身影，微抿唇瓣，輕撫著手中的桃花笑而不語。
    桃花仙的選人時刻，每個人都懷揣著一顆緊張的心從而屏住呼吸。
    人人都希望自己可以成為那個幸運兒，獲得桃花仙的青睞，去品一品那上等佳釀。
    選擇幾乎就是一瞬間的事，十人手中桃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頭頂出現的由桃花編織而成的花冠，隨後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踏進那神秘的鄰域。
    洛青楓與江南自然也在其列。
    一進裏頭，那木門吱吱呀呀地合上，在合上的一瞬間連帶著整間寺廟震上一震，抖落下來的灰惹得進來的人咳嗽不止。
    其中，當屬一白衣公子咳的最為激烈。
    破爛的最高境界可以用一個成語來形容，那就是家徒四壁。
    可這桃花庵，它卻連一塊完整的四壁都找不出來，可以料想，若是此時下上一場雨，此處定會像那水簾洞一般壯觀。
    進來的十人除師徒二人外，餘下八人皆為青年男子。
    洛青楓環顧寺廟，隨手在一旁的柱子上一抹滿手的灰，不禁驚呼其破爛程度。
    “我的天呐，就這屋子還能住人？”
    “這桃花仙好歹也是一屆仙人，怎麼也不去尋一個好一些的住處，就不怕哪天睡著睡著就塌了嗎。”
    隻不過是隨口的一句吐槽，立馬有人跳出來駁斥。
    “住口，哪來的無知小兒，仙人住的地方自然是與眾不同的，怎配你來說三道四。
    這人直到後麵出去才知道他是鎮長的兒子。
    一個道士模樣的人從人群中站出，雙手合十對著四周拜上一拜，趕忙與洛青楓撇清關係，嘴裏不停念叨。
    “這都是他一人之過，還望仙人莫要怪罪牽連無辜，莫怪莫怪。”
    餘下幾人，除一藍衣少年外皆自動與江南二人保持距離。
    見此，他眉間春水不在，原本還對這有些許的好奇，經此一事完全沒了興趣。
    洛青楓自然不會白白被他駁斥，瞧著先前出聲的那人，對上他的目光回懟道。
    “你說我是無知小兒，這裏是何摸樣大家都有目共睹，難不成你是個喜歡睜眼說瞎話的？”
    “還是，你想拍那桃花仙人的馬屁，好讓他多給你點酒喝？”
    此話正好說中了他的心思，先前出聲的那人麵子上掛不住，隻能狠狠剮了洛青楓一眼，獨自一人坐到一旁那長滿苔蘚的石階上。
    江南站在眾人身後觀察每個人的表情變化，如同一個局外人。
    上前安撫好師父的情緒，在短暫的沉默後，他開始在每個人身邊停留片刻順便搭上一兩句話。
    最後，他停留在一個看上去並不好相處的少年旁，也是唯一一個沒跟洛青楓保持距離的人身邊主動打招呼。
    “你好，我叫江南，請問你是這的人嗎？”
    那人隻是抬頭看了眼說話的江南，臉上沒有任何情緒變化，隻是輕輕回了句。
    “不是。”
    聽到此處，江南不動聲色地將他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一遍，沒有腐敗味也沒有一處屍斑。
    很好，是個正常人。
    “這位公子，我想同你打聽一件事，可以嗎？”
    那人點頭表示同意，江南轉而將視線投向另一邊的幾人。
    “外麵的人說那桃花仙每年隻選十個，可我看剛剛來的人有那麼多，就不怕選的人是重複的嗎？”
    “這個……不知是何緣故，每年選的十人中必定沒有以前進去過的人，所以完全不用擔心重複的問題。
    江南聽著這話露出了然的神情，嘴角微揚。
    沒有重複嗎，看來這一切都是計劃好的。
    “對了，既然你說你不是這的人，那你也是為這桃花釀而來的嗎？”
    那人望向他的目光多了些不解，轉頭反問。
    “難不成你來這是為了別的？”
    江南這才發覺自己剛剛的問題有多傻，不禁啞然失笑。
    “不好意思，是我犯迷糊了。”
    “公子，我與你聊的挺投緣的，不知是否有幸能知道你的名字？”
    那人抬頭對上其深邃的雙眸，原本麵無表情的臉上出現第一抹微笑。他笑著伸出手同江南的右手牽上，舉止很是親昵。
    甚至可以讓人感覺到，他似乎一直在等江南的這句話。
    “在下龍四，請多指教。”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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