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鬼市生辰篇 第023章:黃粱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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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當——叮當——】
許久未響大鍾竟在這一刻敲響,依稀記得上一次敲響還是在十多年前的那場大亂裏。
在回蕩的鍾聲裏洛青楓親眼看著黑影消失,愣神間所有的一切皆恢複了原樣,好像剛剛的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師弟,你一個人站上邊幹嘛,還不快下來!”
熟悉的話語傳來,洛青楓微微握緊自己的左手,轉身回眸一笑從柱子上翩然而下坐回自己的位子,主持那場與原來並無不同的宴會。
目光再次回到符殊閣門前,原本打鬥的痕跡不複存在,唯一可以驗證之前那些事的隻有一樣。
那就是一直昏倒在地,失去意識的小王爺。
“……”
江南將自己的頭左右晃了幾下,試圖回憶剛剛發生的事卻全然沒有印象,如同遺忘了一段非常重要的記憶。
記憶的缺失讓江南十分在意,可現在並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他快步來到小王爺身邊蹲下伸手探了探鼻息,見呼吸還在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小王爺,醒醒,快醒醒!”
沒有反應。
正準備帶著小王爺進門時,一道風聲從自己耳邊呼嘯而過,緊接著一道劍氣貼著手臂堪堪飛過,離手僅有半寸的距離。
吃驚之餘,江南隻好暫時退居一旁,反擊的動作在看清來人時堪堪停下。
攻擊自己的,怎麼會是真真師妹?
紅衣一閃,再看時她已經來到小王爺身側為其查看傷勢,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不由得有些自責。
若剛剛自己同他在一起,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想到此處又是一劍襲來,接二連三的劍招絲毫沒給江南喘息的機會。
“太子的走狗,見宴會上殺不了他便打算暗地裏搞暗殺嗎!”
見師妹這般痛恨自己的模樣,江南默然片刻露出微微的失神的目光,本想靠近解釋,卻被她一劍逼回原位。
“真真師妹,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江南啊。”
後者一聽這話手上的劍招愈發淩厲,嫌棄的目光毫不掩飾地出現在臉上。
“師妹,誰是你的師妹,這年頭幹殺手這一行的都這麼不要臉嗎,果真是什麼樣的主子教出什麼樣的手下,一樣的臭不要臉!”
聽著這諷刺意味十足的話,雖然知道她並不是在罵自己,可怎麼聽怎麼不舒服。
“你別打了,仔細看看我是誰。”
躲閃之餘揚聲大喊,試圖就此喚醒她的記憶。
“你再給本姑娘喊一聲試試!”
“你說你叫江南,本姑娘從小就在這蓮華宮長大,可還從未聽過我有你這麼個師兄,除了小王爺與父親手底下那幾個就再沒別人了。”
“編謊話也要編的好聽些!”
這些話如同一根針狠狠紮在江南的心裏,他突然停下所有躲閃的動作站在原地,等著她將那一劍劈下,以此來驗證自己的一個猜想。
若真真師妹當著將自己忘了,那麼這一劍必將砍在自己身上不會手軟。倘若不是,那這劍必會出現偏差。
而這萬分之一的不確定,卻是江南驗證猜想的唯一方法。
劍落下之際,江南緩緩將雙眼閉上。片刻後,預料之中的疼痛並未傳來,取而代之的是楊真真略帶疑惑的聲音。
“奇怪,真是奇怪,我用劍這麼久了還從未打偏過,今日怎麼就打偏了呢?”
劍如預想的那般,偏了半寸。
得到結論,江南立馬選擇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既然剛剛那劍沒有落在自己身上,這也就意味著遺忘這件事是假的,又或者可以說是有人從中作梗。
看來,與之前那段離奇消失的記憶有關。
在殘留的記憶碎片裏偶有提到遊戲二字,卻沒有任何遊戲相關的內容,是新的隱藏任務嗎?
要是猜的不錯,遺忘便是這個任務的核心,那這個任務的規定時間是多少,懲罰或者獎勵又是什麼?
思考的時間內江南故意撞上數十人,數十人之中有與自己平日關係不錯的,也有一些僅僅隻有一麵之緣的人。
可所有人在抬頭的一刻,他們眼中透露出的都是那種迷茫,詢問時也根本不記得江南是何人。
更有甚者雖不像師妹那般出手,但也對其勸阻讓江南離開。
剛開始他並未感到時間的緊迫,可直到在宴會外圍撞到一個陌生人時,他這才明白了這場遊戲的意義。
在那時,江南本想再次嚐試一番卻不想竟直接穿了過去,那個人就如同憑空絆了一跤跌在地上後滿臉疑問,環顧四周見四下無人後便自行離開。
整個過程中,看都未看他對麵的江南一眼。
江南同樣被其絆倒,他看著自己逐漸透明的雙手,雖有些慌亂但仍能保持平靜。
穿過去了?看來這場遊戲打算剝奪的是我的存在,若在規定時間內未能讓他人記起,恐怕……
存在就快要被剝奪,一柱香的時間也快要燃盡,遊戲也即將迎來尾聲。
許是之前太過關注遊戲本身,直到再次見到師父,他才猛然驚覺自己似乎遺忘了什麼。
“不好,若他們都不記得了,那師父豈不也是……”
一想到師父,消失的恐懼浮上心頭,就算江南他再怎麼成熟也不過就是一個雙十年華的少年。
消失的事實太過沉重,不是他這個年紀可以麵對的,若此時你讓他笑著麵對,那保證比讓他死還難受。
不行,誰都可以忘,唯獨他不行。
自己本就是為他而來,若他將自己忘了……後麵的事江南想都不敢想。
人的一生會迎來兩次死亡,一次是當你呼吸停止的時候,算肉體死亡。可當人們徹底忘記你的存在,那麼你將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在他的生命中消失,這是江南最不想見到的事。
此事一旦牽扯到師父,他再也無法保持冷靜去分析利弊,整個人幾乎是下意識地奔向洛青楓。
最開始那黑影提過沒有人能進去這個宴會,但這一要求並不包括江南。
此時的他已經不能再稱之為人,而是一具用五行之氣勉強維係的氣團,再過片刻怕是連最基礎的人形也無法具備。
他穿過那瞧不見的屏障,在穿過屏障的一瞬間他便發現那飄浮在空中的巨型線香,沒有火光,但灰燼卻一刻不停的往下掉落。
不知不覺間已經燃盡了大半,僅剩下最後的三分之一。
宴會上,洛青楓如往日一樣斜靠在椅背上,一直盯著左手掌心的兩個字瞧。
瞧了片刻,端起桌上的酒杯轉向一旁犯困的人,眯起雙眼。
“師兄,我以前有過徒弟嗎?”
聽此,原本犯困的人立馬來了精神。
“徒弟?”
“你小子什麼時候有過徒弟,以前讓你找一個死活不同意,怎麼的現在打算找了?”
得到答案,洛青楓心中疑惑更甚,既然沒有徒弟,那自己為何會在掌心寫下這兩個字,我好像也沒那麼無聊吧。
此時的他全然沒有了往日那般的肆意,未知的恐懼縈繞在他心頭,那兩個字如同一個枷鎖將他禁錮在此。
生命的盡頭不是死亡,而是遺忘。
死是生的延續,代表著新的開始,隻是這個開始裏並沒有江南的存在。
倘若他真的將自己忘了,那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遊戲設定中,人物角色死亡皆可回檔從頭來過,可那些記憶卻無法保留。
自己算是遊戲角色嗎?
若自己死了也能回檔重生嗎?
若真的重生了,那他又是否會再次選擇自己當他的徒弟?
這些問題一刻不停地在江南的腦中回蕩,捫心自問他並不敢肯定他一定會記得自己,不敢說自己在他心中有那麼重要的位置,不敢說……
他怕極了,他怕自己與洛青楓這十五年來的朝夕相處到頭來隻是一場夢,夢醒了就如過眼雲煙一般什麼都沒留下。
怕再睜眼,他依舊躺在那冷冰冰的雪地中,怕被人告知他已經死亡的事實。
江南無法忍受再一次失去他。
他抬頭注視著那不到三分之一的線香不由得紅了眼圈,手足無措地站在洛青楓身前,他在洛青楓麵前蹲下對上那雙每日都要看數十遍的眼眸。
隻是,自己的眼中有他,可他的眼中卻沒有自己。
他徹底慌了神,再也忍受不了心中的苦楚,跪在桌前緊緊握住他的雙手,眼前一片薄霧。
“師父!”
用盡全力喊出這一生中最響的兩個字,可那聲音卻如同跌落無底深淵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哪怕一點點。
握著的手止不住地顫抖,他不死心地繞到洛青楓身後用雙手環住他,可自己已經沒有實體隻能那樣憑空抱著。
這樣的情況很大程度上刺激了江南,他手越收越緊可到頭來卻連洛青楓的一分一毫也觸碰不到。
要認命嗎,我偏不!
他不甘心自己就這樣消失掉,開始四下尋找與自己相關的物品,縱觀全場卻發現那東西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那柄由自己親手製作,親自為其帶上的木簪。
江南伸手去取,可自己已是虛空之物,根本無法觸碰。
接二連三的嚐試,可無論如何撥動,那簪子依舊那樣穩紮穩打地插在那。江南想起書中記載,血為至陰之物,可超脫於三界之外,或許有用。
唯一的機會就這樣擺在自己麵前,無論如何都要嚐試。
他以氣化刀掌心便已多出一道血痕,一刀不夠就兩刀,兩刀不夠就三刀,血止不住地流,很快便浸滿整個衣袖。
每損失一兩的血,江南的身形便弱一分。
一次次的嚐試,一次次的失敗,消磨了他僅剩的耐心。
時間的流逝讓他快要失去理智。
再想嚐試時,洛青楓一個無意的舉動徹底將他打入無底的深淵,奪走那本就已經虛無縹緲的希望,更是給他心上來了這致命的一刀。
紮得透透的。
洛青楓依舊那樣慵懶地癱在椅子上,手中扇子隨意一揮一道屏障便在他周身展開,隔絕了所有的東西,包括江南。
“現在不是才夏至嘛,怎麼這麼早就有蚊子了,一直在耳邊嗡嗡嗡的,怪吵的。”
原來,他可以聽到自己的聲音,隻不過他將自己當成了蚊子。
此時的江南,恨不得全天下的蚊子都死光。
咫尺之距,隻要伸伸胳膊就能碰到的地方,卻是現在無法跨越的橫溝。
江南就被這樣無情的隔絕在外,他注視在裏頭的人不哭也不鬧,隻是無比自嘲地笑出了聲。
“真沒想到,這好不容易得來的第二人生,最後竟落了個被眾人遺忘的下場。”
“也許,這就是命吧。”
此時,他眼中滿是絕望,不含一點光彩。
消失了也好,師父本就是自己創造出來的替代品,而真正的那個人早就死在了那一天。
黃粱一夢終須醒,無極無根本歸塵。
他最後瞧了眼屏障內的人,腳步虛浮地一步步邁下那層層台階……
背景是那般的蕭條,孤單。